皇帝是終身在位製度。
他可以把自己胡作非為的代價和風險轉嫁給整個帝國和後代子孫。
但反過來,精心維護帝國秩序所帶來的利益,卻有相當大的比例是屬於帝國秩序各個方麵的受益者,而辛勞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朱元璋屬實是把正反麵都給占了的少有者。
故而曆史上的暴君、昏君和庸君占據了很大的篇幅,明君卻廖若晨星。
相對於有限的廉潔官員,以權謀私的衙門和官吏才占據了大多數。
大明需要承擔官吏代理製度的弊病,因為一家一姓是無法掌控天下的,他需要牧羊犬的。
隻不過官吏與百姓之間的關係更加脆弱,他們這些代替天子牧羊的官吏,是受雇用放牧人家的羊群的,他們比貴族集團更加不關心百姓的死活。
反正天下又不是我家的,故而很多當官的都不在乎屁民的死活。
就像永安村被殺的一對新婚夫妻一樣,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再加上小農經濟自給自足水平高,隻要不被逼到一定的份上,百姓都是能容忍貪官汙吏的敲詐勒索的。
兩千多年的曆史上,各個帝國一直都在繼承前朝的製度並且不斷的補bug。
大秦廢除分封,采取郡縣製。
漢朝削藩,有獨尊儒術。
隋唐發明了選拔人才的科舉製度。
宋朝限製武將,拚命鼓吹書中自有黃金屋的論調,避免出現藩鎮,地方獨大後反攻中央。
明朝廢除丞相後又發明了代替相權的內閣製度,以及提高皇帝個人監控能力的廠衛製度。
但就根本而言,哪朝哪代都沒有出現有效的權力製衡。
江寧縣衙內。
永安村的三個村民被王布犁那個殺神出世的模樣嚇得吃不下飯去。
待到旁人議論得知典史老爺拎著的那是殺害餘生兩口子凶手的腦袋,他們三個膽子又變得大起來了。
沒成想典史老爺辦案如此迅速,說把人給宰了就宰了,他們還以為得去三山街去看行刑呢。
倒是一旁的劊子手瞧著那腦袋分外不滿意。
四爺割腦袋這活乾的忒粗糙了些。
一瞧就不是一刀割下來的。
蔣環已經把王布犁的血衣拿走去洗了。
王布犁已經在朱棣興奮的詢問當中吃完飯了,他自是認識毛驤的。
“他去告狀了,我看父皇得抽你幾鞭子。”
“不會的。”
王布犁坐在大廳內的椅子上喝著涼茶乘涼,方才吃點飯就出汗,天氣實在是太熱了。
仵作孫九生被叫來去處理那個腦袋,免得大夏天的直接臭了。
“為什麼?”
“我秉公執法,大明律又沒規定殺使者會犯罪啊!”
聽著王布犁的回答,朱棣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我讀書少,你莫要騙我!”
“我精通大明律,騙你作甚。”
朱棣又笑嘻嘻的坐回去,忍不住歎息道:
“早知道,我也搭把手了,還未曾感受過殺人的感覺呢,你什麼感覺!”
“比雞難殺多了,掌握不好力度,不如砍掉雞腦袋利索。”
“就這?”
朱棣有些不理解王布犁的感受。
他覺得殺人不應該是這種感受的。
朱元璋派到其餘國的使者被殺,他也沒什麼懲處力度,更不用說王布犁殺了他國使者了。
他們也不敢紮刺!
這個時候,使者的性命可一丁點都不安全。
王布犁當街殺使者的事,鬨得這麼大。
知縣吳衛也坐不住了,連忙跑來詢問到底怎麼想的。
“吳知縣,犯人拘捕,還妄圖襲擊我,故而殺之。”
聽著王布犁的話,吳衛都懶得反駁他,這種借口也就你堂而皇之的能說出來。
“布犁,你還年輕,有著大好的前途,為何要衝動行事呢!”
吳衛可不覺得王布犁是個糊塗蛋。
他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要強出頭,根本就沒有必要的。
琉球國使團能走,那此事必然是陛下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否則不會放過他們。
現如今被你又殺又抓的,這件事能消停的嗎?
聽著吳衛的分析,王布犁頷首,他自然不會說這是朱元璋要他去辦的。
“吳知縣,我知道你的擔憂,我聽宮裡來的人說他們誣陷死去的夫妻倆玩仙人跳,主打一個死無對證,我把人殺了,說他們拘捕,也是死無對證,更何況還有人看見他們攔住我了。”
王布犁攤攤手說道:“走到今天這步,都是他們自己選的。”
聽完王布犁的解釋,吳衛則是輕微頷首。
反正現在主打一個死無對證,更何況對方有錯在先。
主要皇宮裡那位不追著王布犁問責,這件事想必也就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吳衛思所片刻,隨即又出主意:
“布犁,你現在做的還有漏洞,不僅僅是要抓捕凶手,還要警告其餘番邦使者,叫他們不敢作亂。
那就把琉球國使者的腦袋高掛在會同館門口,如同剝皮萱草一樣的貪官擺在縣衙前頭一個樣。
說破大天去,你也是為了大明的國威,而你們之間並無私仇!
順便在送番邦使者一本大明律,想必陛下也會減輕對你的責罰。”
“好主意。”
燕王朱棣立馬就讚同了這個想法,不僅要把敢在大明境內胡亂殺人的使者當街殺死,還要叫他遺臭萬年,瞧瞧跟大明作對的下場!
王布犁也在思考當中,隨即又搖搖頭:
“以我之見,送他們大明律他們不會去研讀,莫不如賣給他們,總歸是花錢了。
來回路上所耗時間頗長,大明律是一個非常好的讀物,不容易看完。”
“哈哈哈,好主意。”朱棣拍手大笑起來。
誰家好人願意讀大明律啊,那些法條又拗口還長,他都懶得看。
一想到番邦使者連夜讀大明律的場景,朱棣就想笑。
“此事你還需主動向天子請罪,畢竟當街殺人,還是不容易過去的,容易落人把柄,會遭到言官的彈劾。”
吳衛也算是久經官場,對於官場上的一些事都有所耳聞。
這種事,他們定然會聞風而動。
可終究是讓吳衛的擔憂多餘了。
朱元璋直接杖斃禮部尚書章善這件事一傳開,眾人就曉得琉球使者死了就死了唄。
皇帝這是要保著駙馬爺。
誰不開眼要去彈劾他啊?
你的屁股硬的過禮部尚書!
真想要跟他去作伴,彆帶著我。
有關王布犁的懲罰很快就被送到江寧縣縣衙,吏部的主事宣讀著對王布犁當街殺了琉球國使者七人的處罰。
天子認為他殺性過大,此事應誅殺首惡,餘者幫凶罪不至死,但因為他們沒有按照典史的要求讓開道路,反倒一擁而上,殺死也在情理之中。
故而罰沒江寧縣典史王布犁三個月的俸祿。
其實這個懲罰力度連吏部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叫懲罰嗎?
聽到這話,燕王朱棣驚得說不出話來。
現如今王布犁雖然有了駙馬的名分,但給他發的還是典史的俸祿。
依照他爹摳的性子,沒把女兒嫁給王布犁之前,是不會給他發駙馬的俸祿的。
更何況朱元璋還知道王布犁一丁點都不缺錢。
吳衛茫然著看著外麵,太陽真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禮部尚書章善沒有告我當街行凶嗎?”
王布犁可是清楚的知道章善這個人,怎麼會善罷甘休。
“回駙馬爺的話。”吏部主事頗為恭敬的回複道:
“陛下追究原禮部尚書章善的責任,下令仗責他一百,結果章善沒有挺過刑法已經死了,如今的新任禮部尚書乃是呂本,任命正在走流程。”
“額。”
這下子輪到王布犁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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