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方才轉過身來,看著蓋聶,淡淡說道“你失敗了,這次的考驗,小莊勝。”
“本來以你的實力,至少可以救出一個人。”
“但現在,兩個人都死了。”
蓋聶聞言,朝著趙一躬身道“是弟子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趙一沒有理會蓋聶,而是朝著已經站在了蓋聶身旁的衛莊說道“施展縱橫之術,首要就是一個決字。”
“所謂決情定疑,就是要能夠決斷出,最有價值最值得去做的事,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能力極限,在第一時間做出有效的判斷,對於不利的結果進行補救和利用。”
“你的所為,讓為師想起了當年的蘇秦和龐涓。”
衛莊冷哼一聲,道“哼,蘇秦,原來不過如此。”
葉千秋聽到衛莊之言,朝著這小子看了一眼,這小子素來狂妄,將來肯定要在這上麵吃大苦頭。
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過頭,就是狂妄了。
不過,趙一卻是從來不在這方麵提醒衛莊,也沒有讓衛莊改進的舉措。
葉千秋倒也能明白趙一的用意,一個人性格的養成和其從小生存的環境有著極大的關係。
衛莊和蓋聶進穀之時,都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娃娃。
二人的性格鮮明。
如果強加改造,未必會有效果,還有可能適得其反。
趙一的方法就是將二人的性格優勢發揮到最大化。
這時,隻聽得趙一又朝著蓋聶說道“你兩個都想救,結果卻是兩個都沒有救成,選擇生,必有死,選擇勝,必有敗,這個世上,勝者生而敗者亡。”
“在世事的勝負麵前,生與死,不過是必然的因果。”
“當今世上七國紛爭,生靈塗炭,無論你如何去選擇,都難免會有所犧牲。”
“縱橫者,天地之道,莫說隻是兩條人命,就算是天下蒼生放在眼前,又有什麼分彆呢?”
“這個考驗,並不重生死,而在於決斷。”
蓋聶聞言,卻是心中暗道“不重生死?”
“可是,如果我能擁有和葉先生一樣強大的力量呢!”
“終究還是我不夠強大的原因。”
趙一道“你無法淩駕於眾生之上,放不下生死,你心裡無法實現的空想,就是導致你今天失敗的原因。”
“以你和衛莊的資質,或許可以成為鬼穀傑出的傳人,但是,如果無法明白我今天告訴你的道理,你還會再次失敗。”
蓋聶聞言,朝著趙一躬身道“師父教誨,徒兒銘記。”
趙一點了點頭,道“你還記得你第一天來到鬼穀時,對我說過的話嗎?”
“身為鬼穀傳人,你要求索的是必須的勝利,而不是注定的失敗。”
蓋聶卻是低聲說道“師父,可是徒兒覺得有些夢,雖然遙不可及,但並不是,不可能實現。”
“如果不能實現,也隻是徒兒的能力和實力尚且不足罷了。”
蓋聶說出這話之後,霎時間,小院內變得安靜了許多。
趙一良久沒有出聲。
此時,夕陽的餘暉已經儘數消失。
籬笆小院內的溪水簌簌流淌著,地上的兩顆玄虎腦袋,讓空氣間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這時,葉千秋打破了這個沉默。
葉千秋笑道“行了,今天你們兩個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蓋聶和衛莊朝著葉千秋和趙一拱拱手,然後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屋。
待二人走了。
葉千秋朝著趙一笑道“你的抉擇在他這裡不好使。”
趙一淡淡說道“所以,他不適合啊。”
葉千秋點了點頭,道“你還想他們之間進行一場決戰?”
趙一道“這是他們必須要經曆的事情。”
葉千秋對趙一教徒弟的方式不做評價。
能教出來兩個絕世劍客,也湊活能看了。
這一次考驗結束之後,趙一又對蓋聶和衛莊進行了一係列的考驗。
在這些考驗之中,蓋聶勝的時候是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以衛莊的勝利告終。
轉眼間,又過去了兩年。
葉千秋的功力已經恢複了大概七成的樣子。
隻是尚未結成金丹,葉千秋倒也不著急。
雖然沒有結成金丹,但是他能感覺到他現在的戰力比起從前結成金丹之後,也差不了多少。
這兩年,他更注重對於神魂的修煉。
如何利用神魂之法,也是他主要的研究方向。
葉千秋在這邊摸著石頭過河,閒暇的時候就給蓋聶和衛莊講一講劍法精義。
衛莊執著於鬼穀精妙武學,但是因為太過注重劍的本身,反而落入了下乘。
縱使是葉千秋提點過他,他也沒放在心上。
倒是蓋聶將葉千秋的話牢記在心中。
這一日,蓋聶和衛莊又在一起比劍。
葉千秋和趙一坐在小院中看著二人用木劍交鋒。
蓋聶又不出意外的將衛莊給擊敗,這一次,甚至將衛莊的木劍給砍斷了。
衛莊麵色慘白,看著地上的斷劍,一時間呆立當場。
每次趙一設下考驗,衛莊勝多敗少,但是每逢劍術比試,衛莊便無一例外的慘敗。
對於衛莊這樣一個驕傲的人來說,這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在劍術之上打敗蓋聶,也就成了衛莊心裡的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這一次比劍,敗的更離譜。
連手中劍也斷了。
在衛莊看來,一個劍客,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劍,如果連劍都斷了,那如何還能稱之為一個劍客?
衛莊不發一言的朝著小院外狂奔而去。
蓋聶見狀,急忙追了出去。
葉千秋見狀,不禁笑道“下等劍客,手中有劍而心中無劍;中等劍客,手中無劍而心中有劍;上等劍客,手中無劍,而心中也無劍。”
“小莊在劍道之上的領悟能力,終究還是差了蓋聶半分。”
趙一道“並非是小莊比聶兒的領悟能力差,而是他們的性格上的差異,讓他們在劍道之上的領悟能力有了偏差。”
葉千秋笑了笑,道“你當年是先學的橫劍,還是縱劍?”
趙一道“當然是橫劍。”
葉千秋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
穀中的日子,依舊還是處在平靜當中。
直到趙一給規定的蓋聶和衛莊的決戰之期來臨之前的前幾日。
蓋聶找到了葉千秋。
葉千秋看蓋聶身上背了行囊,腰間又掛上了他入穀之時的那柄長劍。
葉千秋挑眉道“你要走?”
蓋聶道“先生,您是有大智慧之人。”
“蓋聶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您。”
“您教我要堅守自己的本心。”
“然,鬼穀門規,縱橫之間必有一戰,定要決出勝負,決出高下生死。”
“我不願與小莊為敵,所以,我隻能離開了。”
葉千秋聞言,點了點頭,道“好男兒誌在四方,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幾年來,你的劍術已經達到了你目前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人這一生,要經曆三個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離穀之後,打算去哪兒落腳?”
蓋聶道“我想去秦國。”
葉千秋道“哦?為什麼要去秦國?”
蓋聶道“秦國是當今天下最為強盛的國家。”
“我想去秦國看一看。”
“而且,秦國相邦呂不韋也是太公望的後人,我打算去投相邦門下,找一份差事。”
葉千秋聞言,點頭道“你要離開的事,和你師父說了沒有?”
蓋聶道“我在屋裡留了字,師父知曉我的選擇,不會為難於我。”
“但小莊的爭勝之心太強,他若是知曉我要離開,定然不會讓我走的。”
“所以,我沒有告訴他。”
葉千秋“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此去秦國,山高水長,自己保重吧。”
“祝你一路順風。”
蓋聶聞言,朝著葉千秋深深躬身道“多謝先生這些年來的指點。”
“先生,再會。”
說罷,蓋聶沿著溪水,幾個起落之間便離了鬼穀而去。
溪水簌簌而流,自西向東,籠罩在鬼穀之上的雲霧似乎更加濃厚了一些。
就在蓋聶離開之後沒一會兒。
趙一的身形出現在了葉千秋的身旁。
趙一負手站在葉千秋身旁,看著遠方,道“聶兒這小子果真走了。”
葉千秋笑道“不走的話,就不是他了。”
趙一略有感慨,道“走的好,走的好啊。”
葉千秋道“你看起來還挺高興?”
趙一道撫須笑道“老夫早就料到有今日了。”
“而今呂不韋掌控秦國朝堂,君不君,臣不臣。”
“聶兒此去秦國,若是能把握得住機會,自然有一番大際遇。”
葉千秋道“呂不韋是商人出身,而且人已經老邁,半截身子入土,終究少了鯨吞天下的霸氣,秦王政終究是要親政的,秦國內部將有一場血雨腥風。”
“以蓋聶的才能,做不得萬人敵,但做個十人敵,還是可以的。”
趙一點頭道“正是如此。”
說到半截,趙一語氣突然一變,怪叫道“你還說你不關心天下大勢?”
葉千秋哈哈一笑,卻是輕點足尖,縱身朝著雲深之處飛去。
趙一見狀,暗自嘀咕道“這小子,是怪物吧,這才幾年時間,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莫非世上真有能比肩初代鬼穀子的人物?”
“亦或者說,他來自傳說中的神界?”
趙一兀自嘀咕了一番,實在想不通,也就不再多想。
此刻,葉千秋已經來到高聳入雲的山巔之處坐下。
蓋聶走了,他也該好生再修煉一番了。
待他結出金丹之後,也要到處去走一走看一看。
既然來到了這大爭之世,豈能空手而去。
不遊曆一番七國,怎麼能行。
葉千秋再一次結丹,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將從前的路再走一邊,隻會走的更加仔細,更加從容不迫。
就在葉千秋一心修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
鬼穀之中。
趙一卻是讓衛莊也離開鬼穀。
“師父!”
“徒兒技業未成,尚未習得鬼穀絕學,如何能離開?”
衛莊跪倒在趙一麵前,一副不學到鬼穀絕學,我就不走的樣子。
趙一卻是淡淡說道“去吧,橫劍術的所有精妙之處,為師都已經告訴過你了。”
“將來,能不能成為絕頂劍客,還要看你自己的悟性。”
衛莊聞言,又問道“那弟子此番出穀,可否用鬼穀傳人的身份?”
趙一沉默片刻,方才說道“可以。”
衛莊聽到這兩個字,麵上露出興奮之色。
他朝著趙一叩頭,然後說道“師父請放心!”
“徒兒一定找到師哥!”
“和他分出勝負!”
“師哥雖然從鬼穀逃走了,但隻要他還活著,他就還是縱劍術的傳人。”
“徒兒一定會勝過師哥!”
“鬼穀最強傳人,一定是徒兒!”
趙一不鹹不淡的擺了擺手,道“去吧。”
衛莊點了點頭,也不拖泥帶水,回自己的屋子收拾好東西,便也離開了鬼穀。
衛莊離去之後,趙一來到葉千秋閉關的山巔之處,和葉千秋同坐七日七夜。
葉千秋見趙一少見的這麼勤修苦練,倒是很奇怪。
便朝著趙一問道“你是抽的哪門子風,怎麼最近也這麼勤加修煉起來了。”
趙一道“不久之後,我要去做一件事。”
“所以,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
“鬼穀便交給你看管了。”
葉千秋道“你要去做什麼?”
趙一聞言,卻是突然有些凝重的說道“你可曾聽過蒼龍七宿的秘密?”
葉千秋道“蒼龍七宿?倒是聽過一些。”
趙一點頭道“昔年,傳聞鄭莊公就是解開了蒼龍七宿的秘密,得到了蒼龍七宿的力量,所以才會獲得巨大的兵力、財力,迅速崛起,成為春秋時的第一位霸主。”
“鄭莊公的崛起,就是這幾百年亂世的開始。”
“傳言,當年是陰陽家相助鄭莊公掌握了蒼龍七宿的力量,若非陰陽家喚起了蒼龍七宿的力量,大周的分裂、五霸七雄的時代恐怕永遠都無法到來。”
“而從春秋五霸到戰國七雄間最關鍵的一步,當屬楚莊王問鼎,有傳言稱楚莊王當年問鼎之時,察覺到了九鼎中的古老神力,才促成了戰國七雄新格局的形成。”
“而今,陰陽家試圖重窺蒼龍七宿的力量,讓其重現人間。”
“老夫身為當代鬼穀子,又豈能對此事坐視不理。”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道“五百年來,諸子百家雖各行其道,但追根溯源都繼承了太公絕學,故各學說間亦有相通之處。”
“自楚莊王問鼎以來,天下殺伐不斷,有人覬覦冥冥之中的那股無形力量,倒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隻是陰陽家如此作為,是唯恐天下不亂,還是想要另有所圖?”
趙一冷哼一聲,道“東皇太一這廝自詡為神,可不是省油的燈,這廝想要竊取神冥兩界的力量,駕馭蒼生。”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你可曾見過真正的神鬼?”
趙一聞言,微微一怔。
葉千秋對於此方天地的了解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
他知道,此方天地的確擁有一些超越尋常世俗的力量。
關於神、冥兩界的傳說一直存在。
這一點,他曾經在初代鬼穀子王禪的手劄之中看到過許多記載。
諸如,昔日禹王窺天機而受神策,集四方鬼神之力鑄成九鼎,將華夏分為九州,因為九鼎蘊含來自上天的力量,以各自特殊的大小、輕重和方位,作為社稷長久穩定之根本,為夏商周三代相傳。
諸如此類的記錄,葉千秋還見過不少,皆是關於神秘力量的記載。
趙一因為此事要離開,葉千秋倒也不驚訝。
曆代鬼穀子都曾經探尋過蒼龍七宿的秘密。
即便是初代鬼穀子王禪,也是如此。
葉千秋一直懷疑初代鬼穀子王禪和趙一還有隱秘的聯係。
隻是他終究不是鬼穀弟子,趙一雖然和他相交莫逆,但關乎到鬼穀初代祖師之事,也是三緘其口。
葉千秋也懶得打聽這些事。
趙一和葉千秋一同修煉了大半年,終於有了突破,成功踏入築基境。
這一日,趙一將象征著鬼穀子身份的戒指和縱劍譜交代給葉千秋。
葉千秋道“這是什麼意思?”
趙一道“老夫這一趟離開,不知歸期。”
“鬼穀傳承不能斷絕。”
“來日,小莊和聶兒誰先回到鬼穀,誰便可繼承鬼穀絕學,成為新一代的鬼穀子。”
“至於能學到多少鬼穀絕學,那就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往後,老夫若不在,還勞煩老葉你多多提點這兩個不成器的孩子。”
說到最後一句時,趙一的語氣少見的凝重了幾分。
葉千秋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放心吧,我雖不是鬼穀弟子,但和你做了這麼多年鄰居,這點忙還是能幫得上的。”
“不過,你留下這縱劍譜,是料到了蓋聶不會回來,回來的隻會是衛莊,對吧。”
趙一聞言,淡淡一笑,算是默認了葉千秋的說法。
趙一很高興,他知道葉千秋表明了態度,這對蓋聶和衛莊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這代表往後這二人若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葉千秋會出手相助。
葉千秋的本事,趙一是再清楚不過得。
來日,葉千秋若入世,當是天下聞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趙一走了,走的很瀟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幽深的鬼穀終究隻是剩下了葉千秋一人而已。
葉千秋獨坐山巔,閉關一年有餘。
這一日,隻見山巔金光破雲霧而出,葉千秋口中發出一聲輕嘯,驚動八方鳥獸。
卻是葉千秋再度結下無垢金丹,重歸金丹境界!
就在此時,隻聽得山穀之中傳來了衛莊的呼喊聲。
“師父,我回來了!”
“師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