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這事因為這畢竟是天人二宗的大事,需要給道玄子一個緩衝的時間。
今日,隻是來串門,訪友。
長生子一讓開,北冥子便落座在了道玄子的對麵。
二人開始弈棋。
葉千秋和長生子坐在一旁,長生子給葉千秋煮茶。
四人倒也不言語,靜靜感悟這天地間的變化。
弈棋亦是一種互相驗證修行之道的方法。
到了道玄子和北冥子這個境界,他們下棋,每落一子,都必然會有其深意。
葉千秋坐在一旁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如此一連數日過去。
葉千秋和北冥子幾乎隔三差五的就會前來坐忘峰和道玄子小聚。
時而論道,時而論法。
一來二去,葉千秋便和道玄子也熟稔起來。
北冥子和道玄子,都不是那種性情古怪之人。
隻是修行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已經到了古波無驚的心境。
已經很少有事情能影響到他們的心神。
葉千秋在心境方麵的修為,比起二人來,還要高明許多。
葉千秋幾百年世事浮沉,經曆了滄海桑田,道玄子越是和葉千秋相處的久,便越是明白葉千秋的厲害,也自然明白了為何師兄北冥子那般桀驁之人,也甘願稱其一聲道兄。
……
這一日,太乙山上,大雪紛飛。
坐忘峰,無功齋中,傳來了道玄子和北冥子的朗聲大笑。
隻見北冥子撫須笑道“道玄啊道玄,你都是百歲之人了,怎還如同頑童一般耍賴。”
道玄子亦是笑道“人老心不老,這還是太玄道兄所言。”
“師兄不也是深以為然嗎?”
北冥子搖頭失笑。
葉千秋坐在一旁,看著那不停落下的雪花,若有感慨的說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道玄子和北冥子聽到葉千秋突然念起了這幾句話,皆朝著葉千秋看去。
在一旁端坐的長生子閉目養神,沒有摻和道玄子、北冥子和葉千秋的對話。
他已經習慣了葉千秋出現在坐忘峰無功齋。
現在道家天人二宗上下都知道山上多了一位太上長老,道號太玄。
人宗弟子以為太玄子是天宗的太上長老,而天宗弟子則以為太玄子是人宗的太上長老。
此時,隻聽得道玄子道“太玄道兄,何以突然念這一首《采薇》?”
葉千秋道“昨日聽聞從山下回來的弟子說到,龐煖聯合五國合縱伐秦,深入至函穀關內,已經攻到距秦都鹹陽僅七、八十裡的蕞地。”
道玄子聞言,道“自從秦王政繼位後,文信侯呂不韋掌權,采用遠交近攻方針,五年間攻魏四次,攻韓三次,攻趙一次。”
“黃河以北,占領韓上黨郡,並重建太原郡,切斷了燕、趙與魏、韓之間的聯係,並在戰略上造成對趙、魏、韓三國側翼包圍態勢。”
“這一次五國合縱攻秦,也是中原各國為打破不利局麵,以圖生存,方才發起的大戰。”
“不知太玄道兄以為,這一次五國合縱攻秦,當是誰勝誰負?”
葉千秋聞言,開口說道“此番,龐煖發動趙、魏、韓、燕、楚等國合縱攻秦,能深入至函穀關內,攻至蕞地,著實令人驚歎。”
“若是龐煖能攻下蕞城,那龐煖便可長驅直入,帶兵直指鹹陽。”
“此時,鹹陽城內,兵力空虛,若是龐煖真能攻下蕞城,那說不定還真能讓他一舉將鹹陽也拿下。”
“可惜,龐煖孤軍深入秦國腹地,想要大勝秦國,一戰滅秦,未免有些太過想當然了。”
“他已經在蕞地耗費了太久時間。”
“一旦秦集中兵力進行反擊,馳援蕞地,龐煖隻能撤軍,而聯軍也隻能不支敗退。”
北冥子聞言,在一旁說道“太玄道兄所言不虛。”
“兵貴神速,龐煖此行,定然要在蕞地無功而返了。”
道玄子在一旁亦是微微頷首道“太玄道兄所言,確實有理。”
“若是此次五國合縱失敗,那這天下大勢可就愈發的明朗了。”
北冥子一聽,突然開口道“道玄師弟也覺得這天下最終會歸於秦國嗎?”
道玄子搖了搖頭,道“此事,尚且不好早下論斷。”
“秦國雖強,但秦國外客掌權,想要東出,需上下一心方可。”
“目下秦新占區甚大,兵力分散,且人心尚未穩定,這也是龐煖能率軍直入函穀關,攻至蕞地之緣由。”
北冥子道“那師弟以為,若天下一統,我道家該何去何從?”
道玄子聞言,有些詫異的看向北冥子,道“師兄此言何意?”
“我道家又不是縱橫家、亦不是兵家、法家、儒家、墨家,無論天下是否一統,我道家依舊是道家,不會有半分變化,何來何去何從之說?”
北冥子卻是搖頭道“師弟,從前我也和你一樣,是這般想法。”
“但是……自從聽聞了太玄道兄對天下之事的分析之後,我便再也沒有這般想法了。”
道玄子聞言,朝著葉千秋看去,道“哦?”
“太玄道兄有何高見?”
葉千秋坐在屋簷下,目視遠方,眼中隻有這白雪皚皚的冰雪世界。
“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
“諸子百家任何一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在這曆史滔滔的洪流之下,道家雖然不是如同儒墨一般的顯學。”
“但我道家影響力之大,並不在儒墨兩家之下。”
“將來天下一統,新天子不會坐視道家獨善其身。”
道玄子聽到此言,眉宇微微蹙起。
就在這時,隻聽得無功齋外,有一名年輕弟子跑進門來,那弟子一進門,站在門口,朗聲道“掌門師尊,有人登門拜師,已經連挫人宗三十六名弟子。”
端坐一旁,閉目養神許久的長生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長生子朝著那名弟子道“知道了。”
那名弟子悄然退出了無功齋。
長生子站起身來,朝著道玄子、北冥子、葉千秋道“三位師叔,我先去了。”
這時,道玄子卻是開口說道“等等,我們和你一起去。”
接著,隻見道玄子朝著北冥子和葉千秋笑道“天下局勢尚且不甚明朗,道家何去何從,也不在這一時的分曉。”
“今日,在齋中久坐了多時,倒不如下山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物,居然能連傷我人宗三十六名弟子。”
“不知北冥師兄和太玄道兄意下如何?”
葉千秋站起身來,道“如此也好。”
北冥子見狀,笑道“那就走吧!”
話音一落,四道人影,已然同時消失在了無功齋中。
……
坐忘峰,半山腰,一片白雪皚皚。
山溪從山間流下,在半山流淌而過,化為一條不算寬廣的溪水。
一座木橋架在那座溪水之上。
橋上站著一人,溪水兩岸還站著不少人宗弟子。
那些人宗弟子手中持劍,分立兩旁。
橋上那人,頭戴鬥笠,遮住了麵容,他身上披著一件布袍,手中握著一柄長劍。
天地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肅穆。
就在這時,四道身形緩緩出現在了小橋的左邊。
一眾人宗弟子看到這四道身形出現,齊齊朝著四人躬身。
“見過掌門。”
“見過太師叔。”
長生子微微頷首,負手朝著橋上之人看去。
葉千秋、道玄子、北冥子,也儘數朝著那人看去。
隻見那人身高八尺,氣宇軒昂,身上散發一股強橫無比的氣勢。
長生子見狀,朝著那人道“你是來拜師的?”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將頭上的鬥笠給摘下,露出一張溫潤無比的麵龐。
從麵容外貌來看,此人大概在四十歲上下。
隻見那人目光沉穩,手持長劍朝著長生子拱手道“正是。”
長生子道“為何要來拜師?”
那人道“我欲得逍遙,故而前來拜師。”
長生子微微頷首。
這時,道玄子開口道“欲得逍遙?”
“倒是口氣不小。”
“這天下間,又有誰能真正得到逍遙?”
那人回道“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道玄子笑道“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我修行百年,尚且難得其二。”
“你的誌向倒是不小。”
“想入人宗,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人宗收徒的準則首先是要看有沒有堅韌不拔的毅力。”
“視察一個人是否有堅韌不拔的毅力有很多種方法,你可願意接受考驗?”
那人躬身道“請前輩儘管出題便是。”
道玄子微微一笑,朝著葉千秋和北冥子看去,道“二位師兄,我們三人各出一題,來試一試這小子的毅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