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道“東皇閣下說了,時候未到。”
葉千秋打量著兩個小姑娘,道“那他打發你們兩個來,又想做什麼?”
東君道“東皇閣下說了,太玄先生是道家五百年一出的聖賢人物,讓我們跟在太玄先生身邊學習。”
葉千秋笑道“我為什麼要留下你們?”
東君道“先生可以不留我們,但是,我們會一直留在這裡,先生走到哪兒,我們便跟到哪兒,直到先生答應留下我們為止。”
葉千秋看向在一旁站了許久,不發一言的月神,道“丫頭,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月神點了點頭,朝著葉千秋欠身道“請太玄先生收留我們吧,我們能為先生做任何事。”
葉千秋淡淡一笑,看著這兩姑娘,一時間,倒也摸不清楚東皇太一這家夥送兩個姑娘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按照從前陰陽家和道家的關係來說,東皇太一的送女行為,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而且,這兩個姑娘是要繼承東君和月神封號的。
思慮一番,葉千秋還是搖了搖頭,道“你們二人還是離開吧,道家和陰陽家的交情還沒好到這個地步。”
話音一落,葉千秋抬手一拂,便把門給關上了。
吃了閉門羹的月神和東君對視一眼,隻好暫時先離開了白雲齋。
時間倒回幾天前。
陰陽家的地下宮殿之中。
東皇太一看著那劃過天際的掃把星,低聲呢喃道“將星隕落,天命難違。”
“本來清澈的天,因為太玄子的出現,而又陷入了混沌之中。”
“宿命的輪回,即將被顛覆。”
“陰陽家的命運,也要隨之而改變。”
“天人的極限到底在何方?”
神神叨叨了一番的東皇太一,將東君和月神喚來,朝著二女囑咐道“你們的使命已經出現。”
“要守候在太玄子的身邊,儘量贏得他的信任,千萬不要輕易觸怒於他,他的能量要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大。”
“太玄子將是這眾生宿命輪回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東君和月神還是第一次看到東皇閣下這麼慎重的對待一個人。
於是,二人收拾一番,便再次來到了白雲齋,希望跟隨在葉千秋左右,成為葉千秋的隨從。
被葉千秋拒絕的東君和月神隻是離開了葉千秋所在的客房,但並未離開白雲齋的範圍。
姐妹二人歲數相仿,她們一向將東皇太一奉為神明,東皇太一吩咐下來的事情,她們也會不遺餘力的去完成。
這一趟,她們是一定要成為葉千秋身旁的護衛。
但眼下,好像這個方法行不通。
麵對太玄子這樣的道家高人,想要改變他的看法和決定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東君和月神坐在白雲齋的大堂中,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東君道“看來,我們隻能是在這裡繼續等待了。”
月神點了點頭,道“會有轉機的。”
……
翌日一大早,葉千秋的門便被敲開了。
是月神和東君兩個丫頭來了,月神端著一盆水,肩上還搭著毛巾,水盆裡還冒著熱氣。
東君拿著茶壺,站在門口,恭敬的和葉千秋道“先生,早起了,該洗漱了。”
葉千秋見狀,擺了擺手,讓兩個丫頭把東西放下,人離開。
兩個丫頭倒也聽話,放下東西便出了門。
如此一連數日,堂堂陰陽家的月神和東君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到點了還給葉千秋送飯。
葉千秋倒也不拒絕,就是不開口應承她們留下的事情。
直到這一日,綱成君蔡澤再來拜訪葉千秋,邀請葉千秋再到相府一敘。
葉千秋欣然答應,隨蔡澤前往相府。
從他到鹹陽起,已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
上一次到相府,已經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這兩個多月,他看似什麼都沒做,但隻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他給嬴政送去了《道經》,也是在給呂不韋提一個醒,秦王嬴政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選擇。
葉千秋相信,呂不韋在嬴政身邊一定安插了眼線。
嬴政和他的關係,呂不韋也一定是清楚的。
以呂不韋的敏銳程度,自然清楚他要助秦王嬴政。
如今,看來是呂不韋是坐不住了。
從前的嬴政沒有幫手,現在的嬴政有了他幫忙,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
葉千秋和蔡澤剛剛到了相府,相府的家宰便已經殷勤的迎上來。
宰相門前七品官,相府家宰也不是一般人物,但此刻陪著笑臉,和葉千秋恭敬說道“太玄先生,綱成君,這邊請,相邦已經等候二位多時了。”
說話間的工夫,便將二人領到了相邦府中最深處的一座庭院。
走到那庭院外時,隻見滿園都是竹林。
上次來,倒不是在這裡相見。
家宰已經提前進去稟報。
片刻之間,便聽得院內傳出朗朗笑聲。
隻見一人布衣散發,大袖軟履,從竹林小徑悠悠走來,正是呂不韋。
此時的呂不韋不像是權傾朝野的相邦,倒像是一個在山野間久居的隱士。
這副裝束的呂不韋比起兩個多月前的呂不韋多了一份消閒灑脫。
隻見呂不韋笑著,朝葉千秋和蔡澤一拱手。
“太玄先生,綱成君,來的可真是不慢啊。”
蔡澤笑道“太玄先生知曉是相邦相邀,也未推脫,自然來的不慢。”
葉千秋笑道“不知秦相今日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呂不韋一抬手,道“二位請裡邊說話。”
三人朝著庭院裡行去。
這處在相府中的幽深庭院並不算大,卻是楊柳掩映綠竹婆娑,人行林間石板小徑之上,清風徐來,幽幽然毫無濕熱鬱悶之氣,頓時隻覺神清氣爽。
葉千秋笑道“想不到相府之中還有這樣的一處悠閒之地。”
呂不韋道“從前我未做秦相之前,周遊列國行商,最喜的便是這等幽靜之地。”
“隻是這些年政務繁忙,很少有時間到幽靜之地去坐一坐,於是,便讓人在府中建了這一處雅苑。”
“心煩意燥時,便來坐一坐。”
三人一路走進庭院,過了竹林,便見到一片楊柳圍起兩座茅屋。
茅屋小院前一座掩在楊柳濃蔭下的茅亭,茅亭下石案上一尊煮茶的銅爐,正悠悠然蒸騰出一片異香。
葉千秋臉上掛著笑意,道“看來相邦今日相邀,不是來請我喝茶的。”
呂不韋請葉千秋和蔡澤在茅亭的石案前坐下。
呂不韋坐在葉千秋對麵,道“太玄先生所著《道經》令王上喜不自勝。”
“就連久居深宮的華陽太後也聽說了道家真仙太玄子到了鹹陽。”
“本相可是聽說,華陽太後不日便將邀請太玄先生前往宮中一敘,向太玄先生請教養生養神之法。”
“太玄先生能得王上和華陽太後之青睞,看來道家之勢不久便將在大秦延綿而去。”
葉千秋笑了笑,道“那就借相邦吉言了。”
此時,呂不韋道“上次和太玄先生弈棋,不韋尚未儘興,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不韋可要和先生好生多下幾局。”
說著,隻見呂不韋啪啪啪的拍了兩下手,一個綠衫少女雙手捧著一個青銅鑲邊的長方形木匣走了過來。
少女走到亭下,從匣中先抽出了一方長方形棋盤。
棋盤為沉沉紅木,九星之位以紫銅條連線,盤麵便交織出一個光芒柔和精美絕倫的“田”字。
而那兩盒棋子也是瑩瑩晶晶,剔透無比。
蔡澤在一旁驚歎道“這莫不是荊山精玉。”
呂不韋笑道“正是。”
“和太玄先生這樣的棋中聖手弈棋,自然得用一副好棋具。”
葉千秋從棋匣中夾起了一黑一白兩子,對著午後陽光端詳一番,然後說道“藍如海天,紅如朝霞,合如七彩霓虹,確實是上品荊山玉!”
呂不韋道“先生也是識貨之人。”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略有涉獵。”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間,便開始落子。
落了數十子之後,呂不韋道“秦國一月之內兩次天降流火,先生是道家掌門人,想必也一定通曉天象,不知先生認為這等天象預示著什麼?”
葉千秋道“秦國朝堂,將生亂矣。”
呂不韋聞言,緩緩問道“何亂?”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秦相何必明知故問。”
呂不韋停頓片刻,又道“先生覺得當今王上,如何?”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當今王上胸懷大誌,身懷天命,是有大氣運之人。”
呂不韋道“世間的很多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是何其之難,即便是身懷天命,也需要步步謹慎才是,不然,走錯一步,就有可能是萬劫不複。”
葉千秋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朝著呂不韋說道“相邦想必應該聽過一句話。”
呂不韋笑著問道“什麼話?”
葉千秋緩緩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呂不韋聽到這一句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手中的棋子也是舉在半空之中,遲遲未曾落下。
良久之後,呂不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厲色,隻見他捏著棋子,啪啪啪的拍起掌來。
隨著這拍掌聲響起,竹林之中有輕風拂過。
幾道身形緩緩出現在了茅亭的左右。
隻見呂不韋盯著葉千秋,緩緩說道“先生想染指秦國權柄,可否是想試一試越王八劍的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