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隻見江水之上。
一位青衫文士模樣的年輕男子手持竹竿插入水麵,腳下小舟後端翹起。
與此同時,插入大船底下的竹竿被這名俊雅男子挑起。
一根烏青竹竿彎曲出一條半月弧度。
那一端,小舟屹立不倒。
這一端,大船被竹竿給嘩的一下掀了起來,眼看著就要被掀翻在江中。
船上的人身形不穩,都往一旁傾瀉而去。
唯獨葉千秋和李淳罡還坐在船頭,一動不動。
兩人的身子好像粘在了船上一般。
其餘三艘船上的船夫們嚇得膽魄都碎了,儘皆暗道,這位青衫客莫非是龍王老爺不成?
竟然要一竿挑翻一艘大船!
就在眾人以為這大船要傾覆之時。
大船居然又神奇的恢複了原樣,穩穩的落了回去。
而那青衫男子腳下小舟也重新砸回水麵。
青衫男子看了一眼在船頭之上垂釣的二人,然後,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血染胸衣,青衫男子依舊麵無餘色。
隨即,青衫男子提起竿子,往江水裡一撐,直接撐著小船就要順流直下。
葉千秋坐在船頭,看著那想要遠去的青衫男子,淡淡說道“這小子欠收拾,打擾了我們釣魚的雅興。”
說完,葉千秋抬手一指,一道熒光倏然間劃破長空,朝著那青衫男子飛去。
李淳罡見狀,瞳孔一縮,道“好劍。”
隻見那碧波江水之上,一把飛劍直插江水。
隨即,數百道粗壯的水柱倏然衝起,橫跨大江百餘丈,將青衫男子腳下的小舟直接掀翻。
青衫男子將手中的竿子往前一送,竿子疾馳而去。
青衫男子淩空一躍,躍至半空,想要踩在那竿子上。
這時,飛劍淩空一閃,劍氣橫空而來,直接將那竿子切成了粉碎。
青衫男子無法借力,在半空中飛馳數息,被不斷從江水之中衝起的巨浪水柱給徹底打翻。
青衫男子的身形沒入了江水之中,不見了蹤跡。
而那飛劍也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天際之中。
李淳罡見狀,笑道“你可真小氣。”
葉千秋笑道“這叫禮尚往來。”
李淳罡道“吳家劍塚出來的,身上有著一股枯劍獨有的迂腐味道。”
“一招挑山使的還算不賴,可惜,這小子眼神不好,踢到了你葉大真人這塊大鐵板的身上。”
葉千秋提起手中魚竿,好大一條白鏈咬著魚鉤,不停的撲騰著。
葉千秋抬竿一甩,那條白鏈便被甩在了船上。
這時,葉千秋朝著那邊的寧峨眉喊道“寧將軍,今晚給將士們加餐。”
心情剛剛平複的寧峨眉看著如同山嶽一般的葉千秋,隻覺心神搖曳。
隨即,他揮手讓兩個甲士出來,將白鏈給抱走。
李淳罡在一旁道“這魚真倒黴。”
葉千秋笑道“今天你還得輸。”
李淳罡提溜一下魚竿,道“都怪那小子搗亂,本來我這竿也要上來了,被這小子一鬨騰,到嘴的魚兒也跑了。”
……
另一艘船上,徐鳳年瞪大眼睛看著落入水中,不知所蹤的青衫男子,自言自語道“這小子的技術活兒也忒霸道了。”
“可惜,眼神不好,沒挑對船。”
其餘船上的眾人,還在回味著先前江上所發生的一切。
先有青衫龍王一竿挑船,後有紫衣道人飛劍鎮江。
眾人驚歎無比,如同鬼神一般的神通威力給他們留下的十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跟著徐鳳年的幾個護衛更是如此。
走劍道的呂錢塘怔怔的看著那歸於平靜的江水,看著那還在船頭垂釣的葉千秋,目光之中充滿了敬懼之意,這葉真人的修為竟然如此恐怖。
驚懼的同時,又有些懊惱,沒有看出這飛劍鎮江的半分端儀,著實是這一劍太過玄奧,是他這個層次難以理解的劍道,更何況那飛劍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他也隻能勉強看清楚飛劍的軌跡。
呂錢塘身旁的舒羞一臉驚歎,手心裡全是冷汗,早就聽聞世子殿下說這位葉真人如何了得,今日一見,方知什麼是陸地劍仙。
飛劍鎮江百餘丈,這等神威,堪比仙神。
吳靈素坐在船上老神在在,不以為然,比這更恐怖的景象他也見過,這又算的了什麼。
一想此次南下,要腳踏龍虎,揚眉吐氣,吳靈素就高興的不得了。
……
傍晚時分,葉千秋和李淳罡到了徐鳳年的這艘船上用飯。
徐鳳年見了葉千秋和李淳罡,伸出大拇指讚道“葉真人,好手段,原來世上真有人能使飛劍。”
李淳罡撇撇嘴,道“老夫也能。”
“你小子是不是想棄刀學劍了?”
“老夫教你兩手?”
“那姓吳的小子不是用了一招挑山嗎?”
“老夫教你一招倒海。”
徐鳳年道“沒那個興趣。”
李淳罡聞言,搖頭晃腦的說道“孺子不可教也。”
徐鳳年又道“吳六鼎這一竿,圖什麼啊?”
李淳罡掏了掏耳屎,撇嘴道“小子你是笨還是蠢啊,行走江湖,不就掙個名頭嗎?”
“要不然王仙芝會自稱天下第二?鄧太阿會拎桃枝作妖作怪?”
“有了名頭,再與人對戰,便名正言順了。”
“否則誰願意搭理一個無名小卒?”
“老夫年輕的時候,不管對上誰都來一通砍瓜切菜,可不就是意氣用事,要爭口氣。”
“後來年紀大了,才少了爭強鬥勝的心思。”
“不過,這小子今天也算是賺了。”
徐鳳年一聽,有些不解。
“人都被打入江中生死不知了,怎麼能說是賺了呢?”
李淳罡看著葉千秋道“誰叫教這小子做人的是葉大真人呢。”
“如今葉大真人的確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但等葉大真人上了龍虎山,世人就知道吳六鼎能從葉大真人的手底下逃得一命,是多大的本事了。”
徐鳳年聞言,微微一怔,算是聽明白了李淳罡的意思。
隨即,徐鳳年十分讚同的點了點頭。
李老頭說的有道理啊,他日葉真人若揚名天下,那定然是石破天驚。
吳六鼎敗在葉真人手下,那可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這時,李淳罡又和徐鳳年說道“今天要是沒有老夫和葉真人,你小子那百十來號輕騎還不定得損傷多少呢。”
“小子,以後對著老夫客氣些,天象境的高人,數來數去,才十來個,一雙手而已。”
徐鳳年聞言,瞅了葉千秋一眼,又瞅了瞅沒啥風範在摳腳的李淳罡,暗自感慨著,同樣都是高人,怎麼這倆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葉千秋和李淳罡吃了飯,又下棋去了。
時不時的看看江左兩岸的風光,那叫一個愜意。
峒嶺儘頭兩崖壁齊整如刀削,相距不足十丈,形如門戶,隻許一船通行,此地便是鬼門關。
山岩上刻有鬼哭雄關四個大字,是武當山乘鶴飛升的大真人呂洞玄以仙劍刻出。
呂洞玄並稱丹劍詩三仙,不僅劍道出神入化,是有名的陸地劍仙,同時也精於煉丹,詩詞歌賦多有流傳,墨寶卻隻有八個字,除了鬼哭雄關,再就是玄武當興,皆是以劍做筆。
葉千秋看那鬼哭雄關四個大字,以字觀人,約莫能感覺到呂洞玄當年的些許風采。
出了鬼門關,視野豁然開朗,燕子江,蜀江,滄瀾江三江彙流,這裡曾是春秋三國戰場,自古更是無數英雄豪傑大動兵戈的著名用武之地,江水由急變緩,江麵由窄便闊,恍若隔世,由陰間跌入陽間,讓人心曠神怡。
李淳罡過鬼門關的時候,也沒心思下棋了,和葉千秋一樣,瞅著那鬼哭雄關四個大字,不知道在想什麼。
和葉千秋不一樣的是,這老頭子看著看著,神情便有些黯然。
等出了鬼門關,李淳罡還戀戀不舍的轉身,回頭看著那鬼哭雄關四個大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觸景生情,回憶起了過往的一些事。
徐鳳年就坐在兩人旁邊修煉著大黃庭。
王重樓死了,這大黃庭他得好生吸收,不然算是辜負了王重樓這一身大黃庭的功力。
待走的遠了,離那鬼門關也越來越遠,天色漸黑,再也看不清楚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