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之水,無常有矩。”
老儒生看到這由溪水而化成的“禮”字,感覺到其中的磅礴劍意,臉上不由的露出幾許驚愕。
“好一招滄浪之水,無常有矩。”
“葉真人果真對儒家之禮,領悟非常。”
“來而不往非禮也。”
“老朽也有一招。”
“禮尚往來,君子如常!”
隻見老儒生停下腳步,抬起手來,翻轉手腕。
同樣是有溪水從天上來,一個大大的禮字,同樣出現在了老儒生的麵前。
兩個禮字相互映襯。
溪水流動,隻在規矩之間。
“何為規矩!”
老儒生好像是在發問,但好像又是在問自己。
他身前的“禮”字朝著葉千秋的“禮”字飛去。
葉千秋淡淡一笑,抬手道“我自當仁不讓!”
話音一落,隻見葉千秋身前的那禮字也朝著老儒生飛去。
兩個“禮”字在半空之中轟然相撞。
葉千秋繼續說道“君子坦蕩、劍道中正,小人戚戚,劍走偏斜。”
隻見葉千秋所操控的“禮”字大放光芒。
簌簌流淌的水中仿佛多了許多生命。
大魚小魚、蝦米王八、水草水蛛,皆在其中。
老儒生見狀,抬手一收,隻見他的“禮”字瞬間散落。
溪水變成了一朵朵花,盤旋在半空。
老儒生看著葉千秋目光灼灼的說道“千年以降,你是頭一個能將儒家真意理解到這種地步的人。”
“你若為儒,定然成聖。”
葉千秋卻是笑道“道在我心,何必為儒。”
“道家以道禦萬物,無為而無不為。”
“儒家有矩,道家無矩。”
“儒道之彆,涇渭分明。”
“所以,我一向對三教合一之說不太讚同。”
站在一旁的徐鳳年見到這一幕,心中暗道“這場比試雖然沒有刀光劍影,但是,單憑這兩個字,就已經是到了一個讓常人難以企及的境界。”
“難怪葉真人能走到今日之地步。”
“當年,呂祖也倡導三教合一。”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三教未曾合一也就罷了,佛教都快要被滅亡了。”
“道教反倒是在這亂世之中一枝獨秀。”
“我這一身功力,融合儒釋道三家,本以為是集各家之所長,融天下精學於一爐。”
“但現在看來,這條路或許是很難走通了。”
“融合,融合。”
“若是萬物皆能融合,這世上又豈會有諸多紛爭。”
從前徐鳳年對道家的興趣,其實遠遠不如對佛家的興趣。
因為她娘信佛,所以,他也崇佛。
隻是自從遇到葉千秋之後,他才明白了道之所容。
從前的龍虎山天師府讓人厭惡。
武當山雖然說沒讓他感覺到厭惡,但總覺得武當山的道還是少了些許什麼,不足以讓他有大氣象。
如今,他從葉千秋和儒家初聖的這一場對決之中,反倒是領悟到了一些東西。
也正是因為此,他又有些迷茫了。
這可是從前從未出現過的事情。
……
這場算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陸地神仙打架,動靜雖然不大。
但武當山上下,很多人都感覺到了來自天地氣息的變動。
不少人都披衣而起,但是無一例外,都沒有人過去就近湊熱鬨。
武帝城外,東海之上葉千秋和王仙芝一戰。
太安城葉千秋一人獨擋天上仙。
還有一些僅次於這巔峰之戰的江湖盛事,都給過武林中人鮮血淋漓的教訓,那就是沒到那個份上,千萬彆摻和其中,否則殃及池魚沒商量!
想要去對那些武評宗師的招式指指點點,難如登天。
真正的頂尖武道宗師做生死之爭,絕不會給小魚小蝦在旁拍手叫好或是一驚一乍的機會。
一座茅屋前。
白衣僧人李當心坐在茅屋前的板凳上,安靜抬頭賞月。
同樣是白衣且身形高大的澹台平靜出現在他對麵。
白衣僧人沒有看她,隻是輕聲道“此心拖泥帶水,世人皆謂之苦,唯有你我,樂在其中。”
澹台平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你我一樣,又不一樣。”
李當心摸了摸光頭,感慨道“我閨女不知道從山腳哪裡聽來一句混賬話,說是對世間女子而言,十年修得宋玉樹,百年修得徐鳳年,千年修得呂洞玄。”
已經百歲高齡卻容顏妙齡的澹台平靜傷感呢喃道“他不懂。”
李當心歎氣道“更怕裝糊塗。”
澹台平靜壓下心底的那股情緒,望向白衣僧人,道“不管如何,我畢竟是練氣士,都會遵循本心行事。”
白衣僧人哦了一聲,“那貧僧就不請你喝茶了。”
澹台平靜問道“隻是如此?”
就在此時,一個少女的清脆嗓音突然在茅屋裡響起。
“娘親娘親!快醒醒!爹又偷偷摸摸跟他的紅顏知己見麵了!”
李當心臉色大變,趕緊站起身,“澹台宗主,你先彆走,幫忙解釋解釋!”
隻管替天行道的澹台平靜哪裡會理睬這些狗屁倒灶的柴米油鹽,直接就一掠而逝。
走在了雲端的澹台平靜透過雲層,看著下方山間的某處,微微一歎。
世上多了一個葉千秋,已經是大不同了。
從前,人間的那些所謂陸地神仙,都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
縱使是呂洞玄,也是如此。
但葉千秋不同,相比於呂洞玄。
葉千秋更為可怕。
葉千秋恐怕是這人間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陸地神仙,不但長視久生,而且不受天道束縛。
澹台平靜很清楚,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當然,身為練氣士的終極夢想,也就是做到這樣不受天道束縛的長生久視。
澹台平靜獨坐雲端,和葉千秋一比,他們這些替天行道者,終究是落入下乘。
……
此時,蓮花峰茅屋裡的李當心還在平事兒。
看著氣勢洶洶拎著一把菜刀跑出屋子的媳婦。
李當心靈光乍現,一本正經道“那女子都一百多歲了,根本就不是一個輩分的人!”
婦人愣了愣,道“這麼老?”
李當心使勁點頭。
婦人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心中卻是暗道“老娘我正貌美如花呢,最不濟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跟一個百來歲的老女人爭風吃醋?”
偷捏一把冷汗的白衣僧人瞪了眼自己閨女。
她做了個鬼臉,氣咻咻道“白天給娘扯得現在還疼!”
李當心搖頭不已,大步離開了山頭。
李東西在後頭喊道“爹,你去哪兒?”
李當心道“我去看人打架!”
李當心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想著,還是先躲躲這坑爹的女兒,順便去看看葉大真人和張家初聖是怎麼乾架的。
……
當李當心來到山間時。
葉千秋身前的禮字已經轉化為了道字。
而張家初聖麵前的一朵朵花也已經又化為了禮字。
李當心一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玩心大起。
當即湊了過去,抬手便是一招。
同樣的,也是溪水從天上而來。
一個佛字在李當心的麵前凝結而成。
這下,站在不遠處觀戰的徐鳳年愣住了。
好家夥。
當今世上,儒釋道三教的魁首人物聚集在了一起。
道、佛、禮,三足鼎立。
如此大場麵,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李當心在這個時候橫插一杠,張家聖人泰然自若,雙手下垂,輕輕抖袖。
隻聽得他說道“李禪師,好雅興。”
李當心淡淡一笑,道“眼下佛門勢微,隻盼張聖人不要瞧不起貧僧這小門小派出來的和尚才是。”
張家聖人道“儒釋道並行於世多年,無非是此消彼長。”
“呂洞玄提出三教合一,雖然略有荒唐,但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李禪師不應著眼於眼下,而應該放眼未來。”
李當心卻是說道“未來?”
“我倒是聽黃三甲說過,往後多年,儒教將起。”
張家聖人微微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黃龍士就是死在了算計上麵。”
“算來算去,把自己算死了。”
“他的話,聽聽也就罷了。”
李當心聞言,道“葉真人以為如何?”
葉千秋笑了笑,道“將來如何,且不論。”
“今日,隻論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