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一道!
“為什麼收桑桑為徒?”
“這是一個好問題。”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撿到桑桑嗎?”
葉千秋沒有直接回答寧缺的問題,而是反問了寧缺一個問題。
寧缺沉吟片刻,道“您想說明什麼?”
葉千秋笑了笑,道“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
“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很多事,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寧缺道“您是一時興起,那衛光明呢?”
“他是光明大神官,我不相信他也會一時興起。”
葉千秋笑了笑,道“你是想問我,桑桑身上有什麼不凡之處吧。”
寧缺點了點頭。
葉千秋看了一眼窗外,桑桑幼小的身子窩在杏樹下,孤獨而又倔強。
“衛光明說,桑桑很透明,比他還要透明。”
“桑桑的確不凡,雖然我知道她為什麼不凡,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未來的某一天,你自然會知道她為什麼不凡。”
寧缺聞言,便不再追問。
葉千秋轉換了一個話題。
“聽說這一趟荒原之行你表現的不錯,現在可以正式代表書院入世了。”
這是兩天來寧缺第三次聽到入世這個詞。
他略有不安的看向葉千秋,他有些不明白到底什麼叫入世,隻是隱隱感覺好像是很麻煩的事情。
“葉夫子,什麼叫入世呢?”
寧缺如此問道。
葉千秋道“從字麵意思上看,入世就是重新回到人世間。”
寧缺不解問道“修行之人曆經千辛萬苦才出世,為什麼又要入世?”
葉千秋笑道“因為入世也是一種修行。”
“而且像我就更喜歡入世修行。”
“當然,書院弟子入世修行,還有另一層原因。”
寧缺詫異道“什麼原因?”
葉千秋道“都說書院是唯一的人間和不可知之地相通的聖地,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書院隻有出現在人間才能存活下去。”
“修行者不事生產,可消耗的東西,卻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
“書院的日常開銷,全部靠大唐的百姓輸送。”
“所以,書院的弟子應該為這些普通人做些事情。”
寧缺道“這就是您在這裡開了這麼一間小書院,並且免費教孩子們讀書的原因?”
葉千秋笑道“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
“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在這樣的市井間鬨中取靜,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
“如果你將自己摘出這個世間,你會發現,這個世間的一切是那麼的渺小。”
“但正因為渺小,很多時候,他們又能綻放出許多不可思議的力量。”
“修行,不單單要修大,而且還要修小。”
寧缺道“我怎麼越聽越迷糊了。”
葉千秋笑了笑,道“行了,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寧缺點點頭,起身出門帶著桑桑走了。
深夜裡,小院的春風已經悄然而至。
……
……
寧缺回到了長安,自然會發生一些事情。
但這些事情,和葉千秋沒有多大的關係。
桑桑最近練字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葉千秋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也懶得去開導這丫頭。
有些事情,隻有自己親身經曆過了,才會明白珍惜。
更何況,沒有磨難,沒有風波的感情,是經不住歲月摩挲的。
這天,桑桑和葉千秋請了一天假,傍晚的時候就離開了老筆齋。
……
在長安城裡,小侍女桑桑隻有兩個能說得來話的朋友,一個是大唐公主李漁,另一位便是紅袖招裡的一個小婢女小草。
大唐公主和青樓婢女的身份地位有若天壤之彆,但桑桑和二人相處時的態度沒有任何區彆,都是那般平淡尋常,大部分時間裡都是很沉默,扮演著聽眾。
小草輕輕拍了兩下欄杆,望著身邊的桑桑好奇問道“我聽說過書癡,好像是什麼天下三癡,我聽說過那就應該是很出名了,她長的很漂亮嗎?”
桑桑點了點頭。
小草憤憤然說道“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桑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小草加重語氣解釋道“我是說你家那個少爺。”
桑桑愈發不解。
小草看著她著急的說道“現在全長安城都知道,寧缺出了趟遠門就帶回來了一個漂亮女人,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桑桑看著她,認真問道“我應該擔心什麼?”
小草牽著她的手,擔憂說道“按你往常的說話,你經常和你家少爺一起睡,那你斷然是不可能再嫁彆人了,將來肯定是要給他當妾室的,結果他都沒和你說聲便帶了個女人回家,想來對你也沒什麼情義,將來那女人若嫁給你家少爺,成為你的當家主婦,你可怎麼辦啊?”
桑桑低頭看著自己緊緊握著欄杆的雙手,沉默很長時間後輕聲說道“少爺年紀大了總是要娶妻的,當初我和少爺第一次來你們樓子,回到鋪子後便一直在討論誰適合當少奶奶,所以就算他要娶書癡姑娘,我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啊。”
小草聞言,扶著額頭,一臉的無奈。
……
大將軍府。
大將軍許世正蹙著眉頭。
看著來自一封來自土陽城的奏章。
在奏章中,戰功昭著的鎮軍大將軍夏侯請求歸老還鄉,詞句之間滿是疲倦和心灰意冷。
許世剛剛知道夏侯決意歸老之前,書院大先生和十三先生去了土陽城,與夏侯在冬園裡有過一番長談。
這事兒已經傳到了軍部的某些將領耳中。
這些將領很生氣。
許世同樣生氣。
他生氣的緣由還是那個緣由。
王景略站在一旁,聆聽者許世的教誨。
許世冷冷說道“修行者就應該修行,而不應該乾涉朝政。”
“就像那兩個不可知之地一樣,深在山野或荒原,世外的歸世外,世內的歸世內,何必相通?何必入世?”
“那件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禦史張貽琦腦中確實有根鐵釘,長安府衙對證物的保護還算不錯,隻是當時沒有繼續往下查。”
“宣威將軍副將陳子賢死於鐵鋪中時,當日老筆齋沒有開門。”
“前軍部文書鑒定師顏肅卿死後兩日,正好是書院期考,根據學生的回憶,寧缺本來與南晉才子謝承運約好以考試成績相賭,然而卻在那時連續請了兩天假,這件事情在書院裡鬨的沸沸揚揚,無法作假。”
“還有個疑點,那就是寧缺如果真是凶手,那麼在殺顏肅卿時,現場不應該完全沒有痕跡。”
許世道“所以?”
王景略道“我猜,他有幫手。”
許世微微頷首,道“查,務必把這個人給揪出來!”
大唐軍方的勢力極其強大,一旦開始全麵調查某件事情,瞬間便展現出來無比強悍的行動力和極高的效率。
許世一直覺得長安城發生的一些命案有些蹊蹺,直到夏侯給他來了一封信,他便決心去一查到底。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線索,就像是一張網,若有若無指向了那個叫寧缺的書院二層樓學生。
這幾樁命案和他脫不了乾係。
而寧缺還有幫手,那這個幫手又是誰?
能將現場痕跡全部清理的一點都沒有。
這個人,一定是修行者。
那這個人是來自書院?
還是來自那個神秘不可知的小院。
據他所知,寧缺和他的小婢女,經常出入那個神秘不可知的小院。
許世麵無表情的說道“任何事情都禁不起懷疑,因為一旦開始懷疑便可以有目標的求證,隻要求證便能找到很多證據,不然誰會相信夫子的親傳弟子,竟然是個冷血的謀殺犯。”
“我不想知道這些命案背後之間的聯係,我也不想知道寧缺究竟是什麼人,和這些死者有什麼仇,我隻想確認他有沒有觸犯唐律。”
王景略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現有的證據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
許世眉頭微蹙,似乎有些憂慮。
王景略略有擔心的低聲問道“大將軍,其實就算真查出來寧缺涉案的證據,難道還真能去書院後山逮他來審案?”
“依我看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許世看著窗外,緩緩說道“夫子曾經說過一句話唐律第一。”
“我大唐帝國便是以此信條強國富民,書院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不能抓住寧缺觸犯唐律的證據,也要讓夫子知道這件事情,讓寧缺做不得書院行走!”
“更何況,如果這件事牽扯到那座小院。”
“也必須要讓夫子知道。”
“我想知道,夫子會不會選擇捍衛唐律!”
王景略聽到這話,忍不住汗流浹背。
大將軍,這是在玩火啊。
……
夜半時分,雞都還沒有叫,桑桑悄悄爬起床,套上那件略顯寬大的侍女服,穿上已經有些顯舊的小棉鞋。
然後,老筆齋的鋪門開了之後,又關上。
因為前些天桑桑修理過鋪門,所以,鋪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背著行囊,一言不發的離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與晨光相彙的臨四十七巷。
然後,她走到臨四十八巷的小院門口,抬起手,打算敲門,然後卻是又將手放了下來。
隨後,她又離開了臨四十八巷。
朝著長安城的某處行去。
……
小院裡,葉千秋睜開眼,看到了桑桑瘦小的身形消失在了巷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