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帝堯之時,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
帝問:「嗟,四嶽,湯湯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有能使治者?」
人皆曰:「可。」
於是堯聽四嶽,用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及舜登用,攝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視之治水無狀,乃於羽山以死。
握緊手中之,梁渠止住紛亂思緒,望向因洪水來襲而驚慌失措的年輕人:「你喚我何?」
「呼哈。」年輕人氣喘籲籲,咽口唾沫,「啊!」
「餘治水幾載?」
「治水迄今有八年矣。」
「八年可有成果?」
年輕人麵露尷尬:「寥寥——”」
梁渠眺望懸崖下洪水滾滾,雷鳴陣陣,消化接受能力極強,頃刻間明白了自身處境。
他的性命隻剩一年了!
再拿不出成功,即將讓假帝舜奪命,誅殺在羽山!
此即六魔試煉?
梁渠帶著記憶而來,內心清楚明白的知曉自己是在「破關」,獴本命佛,種種所見,皆為心中魔,很難將眼前一切當做真實,哪怕適才慘叫震天,也僅僅有幾分情緒湧動。
雖有不解,但既來之則安之。
破關之重點在於破上,什麼都不做隻會陷入魔中沉淪,不到任何本命佛,強行喚醒,跌境都是輕!
化身為,目前來看,要做的指向性非常明確。
一年時間。
治水!
建壩堵水,失敗被殺,禹挖河疏水,繼承帝位——··
「你叫什麼?」
「我是後軒啊!」
「走!」
「咱們去哪?」後軒快步跟上。
「勘探地形!」
五日一晃。
陰風怒號,濁浪排空。
有崇部族內。
婦女按照石板上的刻畫,用黏土搭建土爐,封好接縫,悶出敲擊有金屬聲的上好木炭,壯勞力打磨石具,敲擊著紅光鐵錠。
「土爐一定要壘的足夠高!越高火越旺,故曰高爐煉鐵!」
「好!」
群眾高聲響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手中挖掘的工具全是骨頭,碰到岩石便會磕崩開一個小缺口,大禹治水尚且用上十三年,他隻有一年時間,手頭儘用骨頭鏟子,怎麼能治好洪水?
先發展生產力!
梁渠,大順興義伯,平陽淮水郎將,豐埠潰堤保衛戰首功者,正紅旗下優秀青年,攜帶兩個世界的積累,堂堂登場!
「帝問賢,皆曰可。」
威信方麵,一個皆字,根本無需擔心八年治水不見成效,讓許多人對他失去信心,可仍有不少死忠,直接下達命令即可,天災當頭,沒有人敢隨意糊弄,當第一個鐵坨子煉出時,更是達到崇拜頂峰。
唯有一點。
真他媽的累啊。
梁渠跌坐在石塊上劇烈喘息,嘴唇皺裂出白皮,唾液黏的像膠。
完全變成了普通人,走上半裡山路,疲憊感便順著肌肉湧上,穿草鞋奔走勘探一天,腳掌酸痛,側邊讓岩石劃出血痕,一覺要睡滿四個時辰方能勉強緩解。
食物上更是乏善可陳。
糙米飯不脫殼,硬的刮喉嚨,倒是有肉,奈何腹味極大,單配一點有苦味的鹽,若非消耗夠大,根本難以下咽。
短短五天,梁渠便從身體反饋,接觸到意誌上的煎熬,煎熬一來,「破關」與現實的隔閣便同潮水一樣消退。
一苦。
一累。
世界栩栩如生。
真是幻境,折磨絲毫不減。
伸手一把砂石,從掌心細細落到沙盤之上。
梁渠抹去汗水,強振精神,認真研究。
單單正紅旗下,治水真沒什麼好辦法,完全不懂,可他當了六年河官,
書房裡有大量相關書籍,平日裡偶爾翻看,腦海裡也有大量現成案例和指導方法。
飯的清甜飄來,一雙麥色纖手輕放食盤。
「累了一天,先吃飯吧。
身量裹麻,望著麵前同龍娥英一樣高挑,一樣美麗,各種意義上一模一樣,僅僅皮膚粗糙許多的妻子女喜,梁渠默默端起木碗,大口扒飯。
今日之前,他已經接受了世界「素材」不夠,好些人同自己親朋長得一模一樣的事實。
飯罷。
「女喜,我的父親尚在世嗎?」
按太史公說法,禹之父曰,之父曰項,顓項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黃帝。
黃帝在哪,梁渠不關心,他關心自己的老子,黑帝!
女喜麵露猶豫。
半個時辰後。
一個豎木牌的小土包出現麵前,墳包上幾根雜草戳出,傲風挺立。
「哎·—」
隨手拔去雜草。
幻境終究是幻境,靠一個試煉,根本尋不出什麼源頭來啊。
無奈間,一陣柔軟包圍梁渠腦袋。
女喜將梁渠抱入懷中,輕輕撫摸油乎乎,板結的長發,把糾纏的黑團分開:「莫要難過,莫要悲傷,會好的,會好的。」
心頭輕跳,梁渠一時間忘記了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單單覺得脖子上癢癢。
啪!
伸手一拍,指甲一掐。
一隻吸飽血的虱子伴隨脆響炸開。
不壞。
三月一晃。
天氣酷熱。
青壯肩挑竹筐,搬運泥土,
災民越來越多,儲存的食物不夠分,好在堆肥後的土地有了第一波收獲,種出了白菜和油菜,讓有崇部族看到了嶄新希望。
隻是燒水洗澡讓人不解,似乎是能防止瘟疫?
僅用一個暮春初夏,有崇族的族長仿佛得到了天神的啟示,想法層出不窮,越來越多對失望的人重拾了信心。
梁渠每日忙碌於指揮和調度之間,腳掌因行路而鮮血淋漓,他讓後軒發放稻種,在卑濕地方種植,讓伯符分發食物,使各諸侯境內豐歉均一,更拿出了種種農具,體力精神時刻處於緊繃。
所有人都被的毅力感動,覺得自己取而代之,斷不會如此堅持。
隻有梁渠自己不覺得自己在費勁拉磨,他知曉自己在破關,看到的是懸掛於眼前的胡蘿卜。
方向既定,往下做便是。
又一個三月。
小河兩相溝通,洪水繞道而行,一個部族被成功挽救。
人們喜極而泣,奔走相告,載歌載舞。
梁渠頭頂烈日,汗水乾涸體表,析出鹽粒,他咧開嘴,鮮血從唇上溢出,他看著太陽,恍恍惚惚,又生出幾分擔憂。
天要冷了。
第三個三月。
整整九月。
嚴冬到來,大雨變成大雪,寒冷讓部族裡成批成批的壯漢倒下,後軒被凍掉了小腳趾,走時感覺不到,回頭去撿,凍得像個硬硬的黑石頭。
梁渠發了一場高燒,女喜向上蒼祈禱,他燒的渾渾噩噩,燒的忘記了許多事。
燒好。
他懶了。
寒風如刀,不如被窩舒適,他懶的起床,不想腳趾被凍掉,裹住獸皮團在角落,唯有中午,方才起床露上一麵,鼓勵兩句。
女喜搖肩輕喚他亦無作用,不勸,添兩塊火炭,靜靜把男人的腳抬起,
放進懷裡熱悟。
有崇部族凝聚起來的人心開始潰散,鐵鏟砸在凍土上卷刃,效率大減。
後軒焦躁而無奈,有人問起,隻得以病未愈塘塞「什麼?舜要來?」梁渠垂懶病中驚坐起。
後軒點頭:「舜攝行天子之政,巡狩四方,三個月後便要來了。‘
行視之治水無狀,乃於羽山·
閃電劃過長空。
「快,扶我起來!我還能乾!」
三月一到。
一年整。
女喜為梁渠梳好頭發,麵見帝舜。
梁渠愣住了。
車架之前,「徐子帥」背負雙手,衣袂飛揚,臨奔騰大河之前,本緊皺的眉頭在來到壺口附近後,微微鬆開,見到發愣,又有不悅。
梁渠緊忙收斂笑意,先行檢討。
若是讓舜給拉去羽山誅殺,這六魔試煉多半就毀了!
「八年無效,為我之責,愧對天下蒼生,萬幸,一年前,吾改堵為疏,浚河兩條,成功治好壺口,正欲去往梁山和岐山。
然功過不可相抵,萬民因我治水不力而亡,罪孽深重,治水之法,我已悉數記載成石板,定好三個計劃,交由後軒,請帝治我罪!」
「鳴鳴鳴。」
人群外,女喜抬袖抽嘻,淚滿衣襟。
哭聲感染,越來越多的人抽泣,兩個長得像龍瑤、龍璃的女眷哭得最大聲。
舜默。
「使功者不如使過。
轟隆隆。
車架離去。
人群大聲歡呼。
女喜破涕為笑,衝上前來擁抱「媽蛋,腦子燒糊塗了。
掌心拍擊額頭,梁渠直視天上太陽,重振奮精神。
萬事開頭難。
有了頭一年的治理學習經驗,梁渠逐漸安排老手,多線開工,不消半年,冀州內恒水、衛水患平,輾轉去濟水和黃河。
更多的人被培養出來,更多的工程開啟,更多的工具被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