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調和_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_思兔閱讀 

第143章 調和(2 / 2)

“薄不薄的,那看跟誰比。”顧翁雖是這麼講,仍然是如數準備好了耕牛,決定第二天親自到縣衙去以交耕牛為理由與祝纓好好說道說道。

顧翁將主意都打完,卻不知道還是慢了一步。

趙蘇早他一步到了縣衙。

門上衙役見了他都叫一聲“小郎君”,眼神不能說有多麼的敬畏,也收斂了一點以前看猴兒的好奇。趙蘇點點頭,問道“義父今天沒出去巡視吧”

童立笑道“沒有,正在簽押房哩。流放的犯人快到了,正在給他們準備差使,一到就要乾活呢。”

趙蘇到了簽押房外,看到童波正站在外麵,童波也對他叉手一禮,趙蘇作了個手勢示意小聲一點,輕步上前,問道“義父在忙著嗎”

童波道“不礙的,公文都批完了。”說完向內通報。

祝纓在裡麵聽到了外麵的聲音,仍等童波通報了才說“進來吧。”

趙蘇進來一禮,道“義父。”

祝纓看看他,道“來了正要找你,過來看看。”

王雲鶴是個守信的人,說了給她整理幾篇新文章就真的抽空弄了幾篇,也走驛站隨著公文給送了過來。祝纓批完公文自己先看了一回,深覺王雲鶴做丞相恐怕也如她做縣令一般,都被這新職位上的新事情折騰得夠嗆,果然是更有體悟了。

她抽出第一篇來隻讓趙蘇看第一頁“看一下。”

趙蘇恭敬地接了,一看之下眼睛就粘在上麵了。這文章字跡圓潤流暢,內容與祝纓之前在縣學講過的幾次是一脈相承說得就更質樸而明晰,他才看入神,一頁紙就看完了。

將紙還給祝纓,他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的其他字紙。祝纓忽然問道“記下了多少”

趙蘇張張口,回憶了一下,道“大概都記下了。”

“唔,從頭背給我聽。”

趙蘇又張張口,他記不錯,離過目不忘仍差了一些。祝纓道“沒關係,記多少就背多少。從哪兒背起來的就從哪兒背。”

趙蘇穩了穩神兒,慢慢背了幾句,漸漸有點磕巴,約摸能複核出七、八成。祝纓道“還可以。看得懂麼”

“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文章,隻覺得精深奧妙、返樸歸真,與義父先前在縣學講的有些相似,不知是哪位大儒的傑作”

“王雲鶴。”祝纓說。

趙蘇哆嗦了一下“王、王、王相公”

“春假回來,我會在縣學裡講這些文章,能學到多少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是”趙蘇這一聲說得就格外的真誠。

祝纓說“五經背不順,你是讀不懂他的,隻知道死讀書、背死書,就更加讀不明白了。”

趙蘇真覺得這個義父拜得值後悔沒有獻上白雉之時就拜了那時候多好呀還能搏個“單純質樸”的名頭,現在肯定是顯得充滿算計了。

他馬上又說“義父,兒又騰出些牲口來,想來縣裡還是缺這些的。”

祝纓一挑眉,趙蘇本來就是來給顧翁等人上眼藥的。那天吃飯的時候,顧翁等人不能衝祝纓說什麼,但是對趙蘇就沒那麼親切,趙蘇打小對這些就靈敏,也給顧翁等人記了筆小賬。縣學放假,他也有功夫觀察顧翁等人,看得差不多來就想來告訴義父本地士紳開始使壞了。

祝纓給他看了文章之後,他便想我須得顯得大度些,才能得義父好感。

他吞了要告狀的話,隻說自己願意設法再為義父分憂。

祝纓道“看出來啦”

趙蘇道“是兒糊塗了,兒都能看得出來,義父又怎麼會不知道呢隻是關心則亂,唯恐義父已答允了,如今畜力不足要失信於百姓。”

祝纓原本吃不準顧翁等人是個什麼樣子,趙蘇一開口,她就想到了一個之前沒想到的事兒。顧翁莫不是因為她認下了趙蘇,所以不滿

在與趙蘇舅家接觸之前,規劃與山中居民的相處之道時祝纓就考慮到了福祿縣士紳的問題。她的計劃裡也有應對之策,不過因為春耕,計劃無法在現在就著手,索性等春耕之後再做。但是沒想到這事兒它發得這麼快。

她想顧翁這些時日所做所為通常達理,竟在這個時候慪起氣來了人老成精,鼻子也忒靈了。

祝纓道“老小孩兒。”

趙蘇哼了一聲“還不如孩童懂事呢。”見祝纓沒有生氣的樣子,又接著說“兒從小就知道了,獠女之子嘛雖然也鄉紳之子,卻隻能算半個自己人。就算是家父,倒是與他們一樣血統純正了,他們也看著不順的。西鄉本來就偏,與獠人相近,怎麼能不打交道呢他們在縣城高臥,哪知道我們在西鄉是怎麼周旋的挑剔我們不懂禮數、不遵號令、不往縣城裡來。都走了,西鄉留給誰呢我們倒願意與他們換一換,他們又不願意了。”

祝纓道“什麼玩藝兒書都白讀了什麼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又不是養馬養狗,純什麼純”

趙蘇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兒口不擇言了。”

“你話是挺多的。”祝纓說,“彆光說不乾了,趁沒功課把你知道的事兒都細細地寫出來。整天獠人獠人的,人家沒名兒麼你不把名號打出來,誰知道你能怪彆人隨口稱呼你麼”

趙蘇卻猶豫了,道“山上的事,兒不能悉知,不敢妄言。”

“知道什麼寫什麼,起碼把名兒給列出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總要有個春天的。”

“是。”

祝纓道“你舅家恐怕有事,告訴他,無論以前他們與彆人有過什麼恩怨,我與他並沒有仇。他是個守信的人,萬一不幸遇到事兒了,他可以過來。”

“是。兒,告退了。”舅舅遇刺的時候義父在場,但是事後並沒有追問深究,必是心中已有了結論了。義父有這麼個話,趙蘇決定將這點善意傳回寨子裡,舅舅此時應該是需要這樣的後盾的。

雖然不知道這盾有多厚,又願意罩多久。

直到趙蘇從縣衙說完小話離開,顧翁才趕到了縣衙。

顧翁的準備很足,自己家現在閒下來多少耕牛、耕馬,接下來幾天又能騰出來多少,他都心中有數。並且暗中準備了些農具比如犁鏵之類,談得好了,他也準備將這些都拿出來。他知道,貧苦人家連這個也是沒有齊全的。好的農民是要用鐵打造的,那個也不大好弄。

顧翁拜見了祝纓,看祝纓是一點也不著急,顧翁倒是一臉的急切“失算了、失算了,越著急乾得越慢。終於將耕牛騰出一些來了就怕耽誤了大人的事。”

祝纓道“不礙的,早有早的好處,晚也有晚的辦法。坐。”

“大人事務繁忙還要操心此事,老朽實在慚愧。”

“耕種的事是最省心的,”祝纓說,“隻有不學好的學生才叫人生氣”

顧翁忙問怎麼了。

祝纓道“才抓了兩個縣學的學生,趁著家裡忙無人管,竟結伴嫖宿娼家”

顧翁道“那是欠教訓了”

祝纓突然問道“我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真的嗎果真如此嗎”

顧翁心裡咯噔一下,謹慎地答道“那是輕薄子弟的戲言。不過娘子若是獨守空房,是會擔心寵妾滅妻,還不如自請下堂了的。”

祝纓笑言“敗家子。”

兩人對望一眼,祝纓仍然如故,顧翁滿麵羞慚,涕泗滂沱“大人,老朽空活七十載,卻在緊要關頭糾纏無用之事,愧見大人呀”

言畢掩麵而泣。

祝纓道“這是做什麼有什麼好愧的人的心比什麼都深,得珍惜肯表露的人。”

“老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起先是有點想不通。如今可謂豁然開朗了。”

祝纓道“顧翁一向通情達理。”

顧翁趁機說“老朽又閒下來些犁具。”

“唔。”

顧翁道“沒有牛的人,犁怕是也不好的,犁這東西也費鐵。本地什麼手藝都吃緊,如今耕牛已晚了,沒有好犁可不行。”

他一意要把一些犁具又出借出來,到春耕結束之後還回來就行。農具不像牲口,牲口壞了不好挽回,木頭壞了補上、刃壞了使鐵匠補補就行。祝纓道“也好,還如耕牛一般。”

又向顧翁詢問本地鐵的來源,鐵不是莊稼,種一種就有了,沒有米還能種麥子,有個替代。能替代鐵的東西很少,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顧翁道“有從外地買來的用器之類,也有從西北那兒運來的生鐵自己打的。”

“本地不產”

顧翁搖頭“不產。真有,朝廷也不能放任不管咱們這兒。”

他一句話就說明白了。金銀銅鐵錫,都是很重要的金屬,前三種就是真正的錢,錫也可用於鑄造。鐵甚至比另外幾樣更要緊,它可以鑄造兵器。如果一地有鐵礦,除非朝廷無力,否則必是要被朝廷掌握的。

祝纓歎氣“好吧,慢慢兒來。有什麼安排,都等春耕過後。”

“是。老朽的牛已經在棚裡了,犁也補好了,請大人派人來辦交割吧。”

祝纓道“好。”

祝纓沒有派人而是自己親自去看了一回,這事兒她也是頭一回乾,又是在福祿縣,少不得親力親為。聽他們說牛、馬什麼樣算好的,同類的牲口又會細分為不同的用途等等。本地水牛更多一些,飼養又與黃牛不同。

祝纓隻恨流放的犯人在路上走得太慢,否則現在她還能問到更多的東西。

她並不將牛馬提走,而是由縣衙做中人及保人的角色,給雙方牽頭。登記要租用的農戶過來領用,先驗看無誤,按個手印,領走。等到用完了,農戶將耕牛歸還,雙方再次驗看無誤,顧翁再將牛租給下一戶。

農戶也不怕顧翁會中途突然提價,顧翁也不怕農記賴賬縣衙的差役不是吃素的,必要的時候祝纓可以暴力為雙方催債。

將開頭理順了,祝纓就不再親自處理每一份租約了,她還有自己的田要看呢公廨田自有人打理,她要看的是試驗的那一片小田地。天時不等人,那片地比較貧瘠,沒有彆的好辦法,就是種。不管種什麼,先狠狠地犁,然後播種,引水,除草,施肥

她急切地盼望著囚犯早些到來其中有六名犯人是因兩村械鬥被流放的農夫。械鬥常見,械鬥死人也不罕見,認真點的地方官抓了人來判通常不至於都給判了死刑,大部分出了人命的械鬥是有流刑的。

終於,在春耕快要結束的時候,流放的囚犯們到了

押送的差役也累得要命,犯人比差役還要累他們有扛枷的、有枷上還掛著行李的。一路走到福祿縣沒死人算是大家命大,也是因為大理寺選人的時候沒把老弱病殘派了來。這些人的年紀大概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年紀非常合適。二十四人裡,有二十個男人,四個女人。

但是祝纓一眼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除了差役,竟有二十四個男人、七個女人。多出來的人並沒有披枷帶鐐,雖然顏色憔悴、灰頭土臉卻都是普通人的打扮。

祝纓對差役道“一路辛苦。”

差役這才笑道“不敢。小人這回可算交差啦公文在此。”

差役將公文遞上,祝纓收了,又還他一份接收的公文、蓋了印。差役笑道“交割完畢。”又指著人給祝纓介紹“這個是獸醫的妻子,必要跟著過來。那一個是石匠的兒子”

多出來的是家屬。祝纓心道舊營還沒收拾好呢住不了這些跟來的家眷。

她轉念一想,也不拿把流放犯打一頓,而是驗明了正身之後將人往牢裡一關,又將幾個家屬命人帶到縣城的廟裡去,省得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四處亂躥租不著房子。

安排完,讓小吳招待差役吃飯,又批了五貫錢給差役當回去的路費。

差役笑著接了,一個勁地道謝“大人慷慨。”

“五貫錢可管不了這一路,添補些茶水罷了。”

打發走了這些人,她先提了石匠過來,她想先辦識字碑的事兒。無論之後要乾多少事,有稱手的人都是最重要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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