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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拜年 拋頭露麵的能是什麼好貨?(捉蟲……(2 / 2)

荊老封君在幾個兒媳婦的陪伴下往內遞帖子。看到這一幕,王氏心裡有點打鼓,孟氏用力咳嗽一聲給自己打氣,她也往內遞個帖子。

刺史府上凡帖子都收,胡須雜了些白絲的男子過來接了帖子,一看她們,道“哦你們不是上回來見我們大娘的麼”

孟氏道“正是小婦人,來拜見朱博士的。”

侯五又往她們身後看了兩眼“這是什麼人”

孟氏道“小婦人的兒子媳婦一家三口,陪小婦人出門的。這是她的兒女,那頭車上是她男人,車過不來,在那兒看車呢。”

侯五道“得嘞,您稍等。小柳,這個你交給杜大姐,這是給大娘的,一定要記得。”

孟氏見狀,忙說“要是博士忙,我們拜個年、磕個頭就走。不敢多耽誤功夫。”

侯五道“彆呀,大娘的學生可不一般。”

說話時,杜大姐就匆匆跑了過來,笑道“孟娘子、王娘子快請進還有兩位巫小娘子大娘說,都請進。這兩位郎君,請往那邊喝茶。”

侯五道“那邊車上還有一個看車的呢。”

杜大姐道“那五叔您幫忙叫個人去給送些茶點。”

王氏忙說“不用了吧”

侯五已經安排人去了。

朱博士的學生竟這麼有麵子孟、王二人腰杆也直了一點。

兩人連同何娘子、巫仁巫信一同到了花姐那裡,先帶著小輩要磕頭。花姐請她們坐下,給三個年輕女子紅包,又給小孩子的繈褓裡也放了一個。何娘子會說話,逗兒子讓他說謝。這孩子還不到會說話的年紀,哪說得出來卻也是一種樂趣。

花姐又看巫仁、巫信姐兒倆,都模樣兒周正,姐姐文靜,嘴抿得比蚌殼還要緊,妹妹倒是大大方方,不太像王氏的女兒,倒有點像孟氏女兒的樣子。花姐問她年紀之類,她就說“回博士的話,我今年十歲了,哥哥姐姐們讀書,我跟著也讀了一點,後來他們不上學了,我現跟鄰居一道聽幾回課。什麼都學一點兒,不過算賬不如阿姐。”

花姐又看巫仁。因見她不愛說話,也不強求她,女孩子靦腆一點是非常正常的,非得逼人多說話就強人所難了。不說話的人總是會更吃虧一點,巫仁一不說話,整個人就幾乎沒了存在感。

巫仁勉強笑笑,有點想往母親身後躲。

王氏道“跟大娘說,你多大了”

“嘰嘰喳喳”嘈雜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從外麵傳到了房裡,巫仁小小地鬆了一口氣,也往門外看去。

一個中年女人快步走了過來“大娘。”

花姐站了起來“怎麼了”

今天府裡熱鬨是很正常的,這是怎麼了

蔣寡婦道“外頭有人喊冤,老封君請您過去看看。”

花姐道“小祝正在府裡,李司法他們也都在,正是人多的時候,要我做甚”

蔣寡婦道“是我沒說清楚。外頭先是有人到前麵衙門口喊冤了,說說是家裡女婿殺了女兒,又跑到他們家燒了他們的屋子。”

孟、王等人儘皆站起

大過年的,出命案,怎麼看都不是件好事兒,真該去廟裡拜一拜了。

花姐道“那該江娘子忙了,難道又有人受傷了”

“是。鄉下屋子,草垛一點,房子那還不見風著連鄰居都燒了,火燒了好幾家,年也沒能過好。就在昨天夜裡。今天早上他們就跑過來報案了那男人也叫拿住了,先打了個半死,現正被扭到前衙哩”

“那不是有醫學博士麼”花姐說。她這個博士是番學裡的,對外主攻是婦科。正經的醫學博士是州學裡的,從老師到學生都是男子。如果有犯人被打傷了要看,也是醫學博士的勾當。記得這個博士剛才也在酒席上。

蔣寡婦歎了口氣“這男人也喊冤來,說是他女人到城裡做工就不學好,同糖坊的主人家勾搭上了,給他戴綠帽子。回家過年又不聽話,也不安份,大年夜的跑回娘家,又倒貼娘家。反正說不是個好女人。那個糖坊是楊家的,楊家娘子正陪同荊老封君在咱們老封君麵前說話呢她當時就說,絕無此事”

楊家也是荊家的姻親,這地方,隻要你求個門當戶對,那就是個遍地姻親。楊家的糖坊是後補的那一家,方子都不是從祝纓手裡接的,心裡不大自在,總覺得沒能多賺錢必定是與刺史府關係不夠親近的緣故。

年禮備得頗為豐厚,今天一大早就陪同荊家過來了。

花姐聽明了事情,便要向孟、王二人道個歉,請她們先回家,口沒張便看到向個女人臉上的神色。孟氏道“男人惹了這等不要臉的禍,倒要女人在外麵給他圓。”

王氏道“博士有事,咱們就先回啦,博士莫急。”

更妙的是巫仁,花姐分明看到她聽蔣寡婦講述時撇了撇嘴,眼睛往上一斜。再看時,她又是一副比當年杜大姐還老實的樣子了。

花姐道“路上小心。”

花姐與她們一同出了院子讓蔣寡婦代她將出門,江舟就從那道門裡穿了進來。見了她就說“大娘,大人吩咐,請您去看一看燒傷。”

“怎麼”

江舟道“那個畜牲跟老婆拌嘴就拌嘴,何必放火燒傷了不少人,身上的傷,女人。”

孟氏道“博士,要不您先看看老封君那兒我們倆好歹也是學過的,治病還沒學會,喂個水、擦個身還行。我倆先上手,您跟老封君說一聲再過來也行的。”

江舟看了她們一眼,道“有人同去自然是好啦,好幾個受傷的呢。燙傷膏那邊的王博士有,正在看著了。”

孟氏就讓兒媳婦帶著孫子出去找兒子先回家,王氏也讓女兒回家,巫信道“我也幫娘。”

花姐道“好吧,你們先過去,我這就來。”

她匆匆先去後麵勸導,請楊娘子先回家“出了這樣的事,楊郎君是要出麵應訴的,家裡不能沒個坐鎮的人,您先回家讓家裡彆亂,免得有人借機生事。”將一個會在張仙姑麵前哭著求情的人先給弄走,讓刺史府裡清靜。

然後是向荊老封君等人說“咱們大人必會秉公辦理的。”暗示她們不要借張仙姑來插手。

最後讓廚下換上新茶,自己才匆匆跑去前衙。

花姐估計,既然江舟那樣講,則傷者必是已經抬到了城內。

這是打官司常見的手法,將傷者、病者、屍體等統統一輛板車拖到城裡衙門口,講究的就鋪張席子在門前地上,不講究的就直接把板車排在衙門前麵。一家人披麻戴孝,跪在門口哭著喊冤。抬屍鬨衙,在許多時候比單人過來擊鼓投狀紙要高效得多。

實際上也與她猜得相差無幾。

衙門前本來很熱鬨的車馬人流為了看熱鬨,硬是給這一群人讓出了一大片的空地。衙門麵前,幾輛平板車已經空了。仍然有一些麵色淒然的人站在那裡抹淚,還有嘴快的跟旁邊的人說“聽那狗東西放胡屁咱們王家的女兒是最好的又勤快又能乾當年瞎了眼,說給他姓李的一個男人好吃懶作,將爹娘也氣死了、家裡能賣的都賣儘了。我們姑娘沒法子,隻好出來做工家都是咱們姑娘在養著呢哪家叫女人養家的父老鄉親評評理,這是個男人乾的事嗎”

裡麵又出來幾個衙役“你,有話進來對大人講,在外麵胡謅什麼”

因祝纓在刺史府,所以反應十分的迅速,屍體、傷者都被抬了來,那就先看屍體。小江看女屍,刺史府的男仵作看男屍。村裡還有一個來不及跑出來的老頭也被燒死了,他兒子拖著屍體也就過來了,一家子哭得昏死過去,也被叫進了衙門裡。

先處理嚴重的,後麵陪同的人稍後也當做證人被拉了進去。刺史府麵前頓時清靜了。

大年初一人命官司還涉及人倫

什麼酒都甭吃了,開始乾活吧。

席麵一撤,祝纓上麵一坐,李司法陪同,王司功不敢怠慢,也跟著聽一聽。郭縣令也跑了過來,倒黴催的,這事兒發生在他的轄區,人偏偏告到了刺史府上,根本沒給他先過一遍的機會。就這時機、這案情,刺史都不好將事兒交給他辦了。

大家都還穿著新年的新衣,就開門接一起命案。

先是聽原告王家的,王家所述“女婿李某好吃懶作、不學無術,女兒不得不含淚將幼子寄放家中上城做工。除夕夜,女婿將女兒毆傷,女兒隻得逃回娘家。不想女婿又糾集許多人追來,將女兒殺死,又揚言要殺我全家。本以為他是酒後氣話哪知這畜牲說的是真的”

祝纓又傳被告李某,李某臉都被打腫了一臉血,衣服也抓破了,露出來的脖子上也是抓痕,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上到了堂上就“哎喲哎喲”哼了起來。

祝纓一拍醒木,李某就是一個哆嗦,不再哼了,含糊地大聲說“冤枉”“王家養出淫婦,拋夫棄子,還敢說呢那就是雙大破鞋給楊家當小老婆去了我為正門風大人,賤人不知道貼了他們王家多少錢他們當然說我不好”

祝纓命博士給他救治,又命求治傷者,又問“糾集許多人追來,其他人呢”

其他人跑了,大過年的打到人家門上,還放火燒了半個村子了,王家村的人認準了他打,他哪裡跑得掉

要不是裡正攔著,說“得告官府,著落在他們身上賠咱們的房子。”才給他剩下半條命來。

王家村的人本來也不信他能賠得起房子,但是不是還有同夥麼總有幾個人賠得起的那就得請官府幫忙抓人。

這年也沒法兒過了,大家不用商議,將村裡稍作收拾,先了幾個壯丁趕車、押送,又選了幾個會哭的婦女,為的是到衙門前好哭訴,到了堂上也更顯可憐。一切準備妥當,天不亮就出發。

祝纓又審問了所有到衙前的人,凡王家村的,必說是李某不好。

祝纓冷靜地問道“既說他不好,當初怎麼把女兒嫁給他的”這李某現在看著也就二十來歲,既然說是已經有了孩子,那麼他成婚的時候還要更年輕一些。應該不存在這人是“年輕時看著還好,後來越來越不像樣了”的情況,他現在就還算年輕呢。

親事怎麼結的彆是看彩禮高就把女兒賣了的吧

說起這個,王家嶽父也是一肚子苦水“小人與他父親年輕時一同販過豬,後來不乾了。那時節處得好,情同兄弟,就說,我要生個女兒就嫁他兒子,要生個兒子就娶他女兒。要都生的兒子就叫他們結兄弟,都生女兒就結姐妹。當時換了表記,小人與他一支銀簪,他與小人一雙玉佩。也是小人命苦,生了個女兒。後來長大了,他們家拿著銀簪要來聘,小人許的親,就把女兒嫁與。

哪知這小畜牲不學好先將父母氣死,再將家產敗儘,如今又害死了我的女兒呀”

越說越難過,王家嶽父哭得倒在地上,涕泗橫流。不但女兒死了、家還被燒了,連鄰居家也被燒了。這要怎麼收場呢

李某不乾了,博士給他包紮傷口包到一半,他就說“你放屁你那是什麼好女兒不安於室跑到那破糖坊,拿了工錢也不交到家裡,就自己亂花大人,賤人還給他錢呢”

王家嶽父道“實是小人的妻子病了,女兒一片孝心,為買藥。”

“呸哪有叫彆人家老婆給你家老婆花錢治病的大人,我家可花了二十貫的聘禮賤人有了相好就敢說不要自己男人了誰給她的膽子”

“大人,外孫可是我們在養呀。”

“呸我家兒子,要你管來你自家孫子吃乾,給我兒子吃稀,那賤人把錢與你,就是為了喂飽你家雜種餓著我兒子的”

祝纓又一拍醒木,衙役也都帶著火氣,大聲喝斥。兩人又萎了。

祝纓又命拘了那位楊坊主,坊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因衣食無憂故而顯得年輕一些,微發福,今天剛來刺史府拜過年。前麵官員們聚會吃酒,他娘子在後麵已經到了張仙姑麵前了,他在前麵才剛將帖子遞出,人還在門房排隊等接見,那邊兒拉著傷者和屍體的車就到了。

他本來還在門房裡看熱鬨呢這就涉事了

為了給刺史拜年,楊坊主打扮得相當精神,剪裁得十分貼體的綢衣,新靴新帽,腰間掛著年前來進貨的商人攜來的外地新樣佩飾。他並不能說是“商人”,糖坊是他的本錢,但是派了管事經營。他本人的身份依舊是“鄉紳”,五年前他還是南府的府學生呢

這就到了堂下跪著陳情了。

楊坊主臉上有點懵“大人我並不認識什麼李氏王氏的啊”他能記得自家幾個仆人就不錯了,因為那是在自己家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能認得。糖坊,他去了隻看糖,誰看人呢

祝纓又命提了糖坊的管事,糖坊管事一看李某就說“怎麼又是你大人,他一個男人遊手好閒,不事生產,他女人在這兒做著工,他就守著門口要收工錢。小人是看他女人可憐,再不掙兩個錢,兒子就要餓死了,才勉強答應收留。他怎麼又訛上了呢”

李某大怒“誰訛的來憑什麼彆人一百文,她就隻有七十文是你汙了錢,還是她拿三十文倒貼養漢了好女人誰不在家帶孩子,拋頭露麵的能是什麼好貨就不該叫她出來做工得錢少,人還下賤了女人手裡就不能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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