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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沒心 “沒事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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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賓當前不能內訌,祝纓默認了竇尚書的安排。

戶部那個姓童的郎中也在壓抑著不滿。無他,駱晟從年垂拱,祝纓突然跳出來要參與談判,戶部與她關係再友善也會小有不喜的。

隻不過竇尚書完全沒有表現出來排斥,下麵的人也就不便發作,隻好在心裡嘀咕。祝纓看出來了,累利阿吐也看出來了。

竇尚書事務繁忙,即便不是年底也不會親自盯著這件事。與累利阿吐場麵寒暄之後,略陪著累利阿吐坐了一坐,就語氣十分親近地說“本就有榷場,貿易之事並非沒有先例。如何交易,讓他們仔細商談就是。”

累利阿吐並無異議,又說“我要聽一聽,他們談妥了,我就可以決定。尚書不必顧忌我,我知年末事忙,尚書要催督糧草。尚書的糧草足了,咱們的交易才能更順利。”

何其體貼竟不爭執一下竇尚書走了,餘下的人品級是不是不夠與他這個國相相稱。並且願意為達成協議大開方便之門。這是談判,不是招待,已經見過王雲鶴、駱晟的前提下,日常招待祝纓出麵是合理的。累利阿吐是“大邦”國相,談判可以爭論一下身份。

竇尚書又用力看了祝纓一眼,祝纓知道他要把這事兒落自己腦袋上。竇尚書也確實是這麼想的,他認為,在這件事情上祝纓比戶部的侍郎還更有用一些,少卿對番邦國相也不算羞辱對方,於是毫不留戀地挾走了侍郎。留下一個郎中眼睜睜看著兩位上司走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左扛鄰邦國相、右頂搶權的隔壁衙司還要防著上頭派來的監工録事背後挑刺。

童郎中一時淩亂,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扛完這個事兒。好在一番客套之後也到了午飯的時候,可以休息。童郎中恨不得馬上跑回去問一問竇尚書這事兒究竟怎麼乾才好昨天就給了他一句“凡事三思,不可與鴻臚寺的人當著外賓的麵起爭執”。然後呢接下來要我乾嘛啊

沒有吩咐,你自己看著辦。

午飯鴻臚寺給包了,從四夷館那裡送來的,戶部的人蹭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又在舊邸裡休息了一陣。

祝纓午飯後便將王録事與童郎中請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開門見山地說“竇尚書先前是客氣,我與録事一樣,也是來觀摩的。隻因胡使是相國,禮數上不好疏忽,他來的時機又遇到京城事多。原本駙馬親自過來看看也不為,如今隻好我來了。郎中隻管忙你的。”

童郎中起先自認知道內情,以為是祝纓唆使駱晟搶權,現在一聽解釋又覺得祝纓說得也不算完全沒道理。氣消了一半,另一半仍是覺得鴻臚也想借機搞點事。不過少卿親自給出了解釋,他的麵子也算有了,又說不乾涉他,談判還是讓他露臉,另一半的氣也差不多就消了。沒人掣肘,談判就容易多了。

再開口時,他就笑得愉悅而真誠了“少卿哪裡話誰不知道少卿能乾的冼公在時咱們就知道了。還請少卿多多指教。”

“哪裡哪裡。”

自家人先開解完,下午繼續談。這樣的大事是不可能指望一個下午由一個少卿坐鎮、一個郎中主持,就能談下來的。尤其對方絕非易與之輩。祝纓並不心慌,隻是不時點點桌子,讓張、範二人認真記錄,她自己一點也不打算插言的。瞧瞧屋裡這幾塊料,包括她自己,就算談完了,誰有資格拍板定案累利阿吐能決定胡人的,她們決定不了朝廷,還是得上報。

所以童郎中表現得再差,隻要話裡沒有特彆愚蠢的讓步,開始兩天她都不打算說話,要先看看累利阿吐的招數。再說。

累利阿吐與童郎中稍談幾句就知道此人似乎也拿不了主意。童郎中心裡有一個底線,是竇尚書給他的,能交易多少糧,要換取各類物品多少,如果遇到某些情況,譬如某樣東西不足,又要如何折抵。

這樣一來,他雖然算是有底,卻又放不開手腳累利阿吐實在難纏。

由於談判的還涉及到了地方,童郎中提及北地轉運糧草從裡交割的時候,累利阿吐又將話題跳到了“朝廷不能決定地方上的安排嗎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

童郎中還得跟他解釋一下朝廷當然能決定地方,但是朝廷也要講效率的。童郎中還反問了一句“國相難道不在意交割早晚”

累利阿吐道“正因在意。”

如此一個下午,外麵吏目進來彙報“將要宵禁了。”

幾人這才離開,由原趙邸的仆人與吏目們將房舍鎖好,各歸各處。

祝纓回到家裡,祝青君沒見好也沒見差,正在發汗。祝纓問了一句她吃了什麼,得知隻吃點了一點肉粥,便說“還是得吃好點兒。明早再吃一劑藥,不見好就請尼師過來。帶點香油錢過去。”

祝銀很快答應了。

祝纓對蘇佳茗道“你跟我來。”

蘇佳茗跟著到了書房,祝纓問道“鋪子現在如何了”

蘇佳茗笑道“很好。我的鋪子旁邊緊挨著三娘設的鋪子,我們兩個的鋪子賣的東西不一樣,又都是梧州貨,兩處連成一片,比各自開鋪更招人眼,買賣反而更好一些。看了我的,勾起來心思又想去看她的,看了她的,又想看我的。”

蘇佳茗前些日子就在京城尋摸開南貨鋪子,梧州人對做買賣沒有彆處那麼大的歧視,外五縣更是不以之為恥。蘇佳茗一個小姑娘乾得風聲水起,自覺比在梧州受烏龜氣強多了。

項安又添了一句“鋪子我去得也不多,阿金常在那裡,她們兩個都做得不錯。”

祝纓又問蘇佳茗“茶還有多少”

蘇佳茗道“上次捎來的銷得差不多了,前幾天跟著青君來的又捎了一些。還有幾簍。隻可惜我們的茶這裡好些人嫌次,賣不上價。”

“量多就行。”祝纓道,“這樣,你帶著人,擔半簍茶,換上家裡的衣服到西番使者麵前,認得西番使者嗎不認識也沒關係,明天他與我一同出門,你看到我,就能認得他們,認準了他們,等他們回四夷館的時候叫賣茶餅”她讓蘇佳茗換上瑛族的服飾,因為昆達赤的隨從裡有前年到過京城的人,見過蘇喆等人的裝束。

蘇佳茗愈聽愈奇,與項安同時想西番使者好運氣哩

祝纓要算計人的時候,那對方是一定要倒黴的,最倒黴的如索寧家,骨頭渣子如今都爛光了。但如果說到“茶”,算是貿易,祝纓做生意一向公平,隻要誠心跟她合作,通常都不會吃虧。

蘇佳茗問道“我們的茶也能製成茶磚,就是有一條不好與西番的路不太通,都是山,偶爾才能有一點那邊的東西經過西卡家傳過來。要是經京城轉運,那路途又太遠、時間又太長,也費人工、也容易出事故。語言也還要阿翁給指點。”

祝纓笑道“哪來那麼多的麻煩沒有路就探路山路也是路。但是記住,這件事要保密。”

“是”

“語言的事你也不用擔心,他在京城語言不通,會帶通譯的,你會官話就行。”

蘇佳茗道“好叻我這就回去準備那青君呢”

祝纓道“家裡這些人照顧她還是足夠的。”

蘇佳茗道“她早間說了一會兒話,怪自己病了。”

“又不怪她,你忙你的。”

“哎”蘇佳茗離開的腳步帶了一點少女的蹦蹦跳跳。

與西番、胡使的談判是輪流進行的,祝纓依舊是冷眼旁觀。原本,祝纓還試圖讓王、阮也參與進來,無奈駱晟要在家準備嫁女兒,如果王、阮也走了,就算有個沈瑛,鴻臚寺也忙不過來。於是王、阮隻得留下。

蘇佳茗已經與昆達赤接上了頭。蘇佳茗的衣服很打眼,她的鋪子裡為顯示“正宗梧州貨”,裡麵的夥計幫傭都是穿著瑛族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隨手撈一見就很顯特色了。她也不叫賣,隻將茶簍上貼上鬥大的“茶”字,生怕昆達赤不識字,一旁畫了個幾片大大的茶葉。

在一整天談判沒有結果之後,昆達赤想不搭理她都難。昆達赤第二次談判時就不到場了,四夷館來報,他跑南貨鋪子看新鮮去了。

胡人與童郎中還是磨,累利阿吐第二次開始就很少說話,也將談判交給手下與童郎中,他自己偶爾冷不丁地問一兩句。祝纓把四夷館的人召集起來,詢問累利阿圖的動向。

答曰“沒有乾什麼,也不串連,逢有客來訪,我們也都帶著通譯陪著。哦對了,他還問,為何本朝官製與寫的不一樣。下官等也不知道,隻好告訴他,那是大人們的想法。他還問了些文人,那些人說,是權變。彆的就沒有了,他獨處時也很謹慎並不多言。”

祝纓命人繼續盯緊。

過不兩天,又有通譯稟報“他們的使團裡有兩個人私下說話被小人聽著了。他們說國相真的要學南人設官職了,我們一向追隨可汗,這是機會,也要挑一個官才好。一個想做戶部尚書,一個覺得京兆好。”

又過幾日,竇尚書有點坐不住了,趁著大朝的時候叫住了祝纓“你們駱鴻臚忙得腳打後腦勺,你喝茶靜坐,不好吧”

祝纓道“跟西番的事不是已經談下來了”西番沒有累利阿吐這麼難纏,前天就訂約了。

“那個不算什麼,我說的是胡使。”

祝纓道“那人不好對付。”

“對付”

祝纓道“您囑咐過童郎中了吧幸虧囑咐過了,不然他得叫那一位給勾了魂兒。”

“你的魂兒還在不”

“我俗,”祝纓說,“隻認錢。”

竇尚書不再催促,跟著笑了一場。

竇尚書開口了,就不能再消磨時光了。想知道的也偷聽到了,這一天,祝纓看準了一個機會。

數日來雙方一直在細節打轉,童郎中頗為欣賞累利阿吐的風度,若非心裡還留著一絲清明,差點就要被帶著跑了。也因如此,他說不太出道理來與累利阿吐爭辯,隻能重複著“這樣可不好,既是交換,就沒有獨我方讓步的道理。”

累利阿吐卻是說得有理有據,聲音裡微微帶點低落“仁者愛人,上邦忍心看到無辜百姓凍餓而死麼”

童郎中既不能說“咱家餘糧也不多了,不可能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這就露底了。也講不出來“大家都受災了,你得多付給我”的話,更不能明說他真不在乎有可能叩邊的外國“百姓”的死活。不得已,他可憐巴巴地看了祝纓一眼。

累利阿吐也看了過來,祝纓笑道“看我乾嘛你們讀書人說話總是心來心去的,我就不一樣了,我沒心。我這兒,隻長了一杆秤。”她點了點自己的左胸。

累利阿吐溫文爾雅的麵具裂開了一道口子,王録事抖了一下,忍住了笑。

祝纓又說“天下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分量,稱量得出。我想國相也長了一杆秤,您現在要稱的,不止這一點糧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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