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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宦官們攙扶著走了,太子、歧陽王緊隨其後。
王雲鶴與施鯤下令“禦史把人名都記下來”
他們掃視全場,柱子後麵嗖嗖地長出些紅的紫的人來。祝纓麻利地將手笏塞回了腰間,反手提溜起駱晟的胳膊,瞬間從一個將要滋事的流氓變成了一個熱心的好人。
王雲鶴又下令,著各衙司各歸各位,不許胡亂走動串連,等待醫官去驗傷、醫治。他看了一眼諸王,又請諸王到後麵一所單獨的殿內,把禦醫宣過去治傷,將諸王與大臣隔離開來。
施鯤對著大臣嗬斥道“都丟夠臉了嗎沒夠就出去顯擺夠了就把嘴都閉上”
回頭一看,劉鬆年已經跟著皇帝走了。施鯤與王雲鶴看禦史將名字記下,也趕到了後麵去,留下一群紅紅紫紫。
很快,紅紅紫紫們都散了出去,各尋各路。
祝纓繼續薅著駱了晟,轉眼看到沈瑛腫著半張臉,一瘸一拐的也湊過來。鴻臚寺就她們仨,她等沈瑛走了過來,問道“您這是跟誰捉對廝殺呢”
沈瑛苦笑道“要是有倒好了,我倒知道找誰算賬了。池魚之殃、池魚之殃。駙馬這是”
駱晟道“我也記不大清了。”他隻認得挨過兩個大舅子幾下,其他的傷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已經懵了,壓根分不清誰是誰了。又不適合公開宣揚是被某兩位大舅子打的,隻能一概說自己沒看清。
一片紅紅紫紫於是散在了宮廷寬闊庭中青白色的地麵上,仿佛美人被揍了之後留在肌體上的片片淤傷。
祝纓一手一個“咱們也回去吧。”
沈瑛道“子璋看著倒還好。”
祝纓隨口答道“可能是因為還有人記得我會還手吧。”
“噝”旁邊傳來一聲抽氣聲,卻是冼敬走了過來。這位仁兄起初也是想站出來製止毆鬥、為老師王雲鶴撐場麵的,待到諸王也打了起來,他就機靈地躲到了另一根柱子後麵照顧老大人們去了,因此也沒有受傷。
冼敬完好地過來探視祝纓,也是因為他想到了一件事祝纓彆挨著了吧
不同於王雲鶴的心寬,冼敬對祝纓有著更清醒的認知,他是有點擔心誰在混戰中傷著了祝纓,怕這小子一路追殺不死不休。又不是沒乾過,對吧
鴻臚寺三人回過頭去,與冼敬互相問好。一看冼敬也是完好的,也是佩服他能全身而退。冼敬問道“你們都還好麼”
三人一齊點頭,祝纓見他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忙說“放心,沒事的。”
冼敬道“那便快些回去等候醫官吧,我也回太常去了。”
兩下作彆,祝纓繼續一手一個,將駱、沈二人帶到了鴻臚寺。
走過場的朝會因一場群架拖延了許久,太陽已升起老高,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鴻臚寺裡久候三人不至的官吏們都在猜測今天怎麼這麼晚難道有什麼大事
阮丞指了派了兩個吏目“你們倆,到前麵迎一迎,看到大人們回來就趕緊來報。其他人都到東邊廊下著吧,不要散開,一有消息一同迎接。”
兩個吏目苦哈哈跑到外麵等了好一陣,太陽照在花白的地麵上晃得人眼暈,看到三人並連在一起走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他們手搭涼棚仔細分辨一番,馬上分工,一人跑去回報,一人跑過來幫忙扶人。
祝纓將沈瑛交給了他,自己依舊提著駱晟。
走不十幾步,鴻臚寺的官吏一擁而上,駱晟的吏目趕緊上前“大人,小人來吧。”
祝纓鬆開了手,道“有話進去再說。”
回到了鴻臚寺內,駱晟道“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除了他們三個人,旁人就隻知道駱晟、沈瑛掛了彩,看著祝纓像沒事一般。是不許說他掛彩
祝纓又加了一句“可以看、可以聽,心裡可以猜,不可以過問,不可以說出來。管好舌頭。悶聲。就這樣,散了吧。”
官吏們知道她有一句話“悶聲發財”,聽到“悶聲”就都不問了。
她又對駱、沈二人說“二位有換身的衣服麼有就換上,沒有趕緊派人回家拿,回去的人不要多嘴。今天不定耗到什麼時候呢。侍奉二位的人呢去,打水給二位洗沐,一會兒醫官要來,這麼看著不雅相。今天有什麼公文,我先過一遍,一並報給大人。”
駱晟道“好。”
駱晟是有衣服的,沈瑛沒有帶讓人回家拿,兩人趕去收拾。
受傷者眾,即便都是緋紫,也有個先後排序,鴻臚寺要稍晚一點點。醫官還沒到,歧陽王就派人送了傷藥過來了。駱晟接了,命人分了一份給沈瑛送過去。
祝纓聞訊而來,見來的是個內侍,她在歧陽王身邊見過,便說“且慢上藥,等醫官看過了傷,有了檔、給個說法再用。免得包紮好了還要拆開。”
駱晟道“那好吧。”
祝纓示意給內侍一份紅包“大熱天兒的,辛苦了,回去好喝茶。”
內侍笑著接了“謝大人。”
祝纓道“多問一句,歧陽王妃不知道駙馬受傷吧”
駱晟緊張了起來“告訴她了嗎”
內侍道“哪兒敢呢並不曾驚動王妃,王妃這會兒應該在學琴。”
駱晟舒了一口氣,祝纓又多給了內侍一個紅包。內侍兩個指頭往外推、三個指頭往裡勾“這怎麼好意思大人已經賞過了。”
“一碼歸一碼。”
內侍麻利地接過紅包“謝大人,謝駙馬。大人和駙馬還有話要帶過去不”
駱晟道“多謝贈藥。”
祝纓閉口不言,內侍道“奴婢告退了。”
駱晟又癱回了靠墊上,他被好幾個人打了,身上直發疼。
過不多會兒,醫官也來了,先把駱晟一條胳膊吊了起來,將他的一隻腳踝也給纏了。然後進裡間看身上的淤傷。次後將沈瑛的下巴給正了正,也去看了他的身體。
祝纓等醫官忙完,問“這些傷藥可用麼”
“哎喲,這是宮內秘法,自是可用的。”醫官說。駱晟是駙馬嘛,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祝纓道“有勞。老王。”
王丞笑吟吟地拿出了一個小包“多謝多謝。”
醫官瞬間驚訝,旋即明白這是酬謝,笑著說“大人太客氣啦。”
祝纓道“您是來幫鴻臚寺的,這是應該的,鴻臚寺從不虧待幫忙的人。這二位的脈案”
“放心。”醫官說。
祝纓道“多謝。這邊開方。”
醫官已經先去看過受了傷的鐘尚書了,這位尚書年紀也不小了,他本是不想打的,冷不丁吃了一記拳頭,無奈與姚臻一起迎敵。醫官已知毆鬥之事,著意將二人的傷情寫得誇張一點,又不記述二人的拳麵有傷,以示二人不曾打人。
祝纓親自將他送出門去。回來說“二位派人回家報個平安吧,叫家裡彆白操心。咱們還是等到落衙再走,以防中途有事,尋不著人又受斥責。對了,不要告訴家裡你們受傷了,不然我怕公主會闖宮,這個時候可不能這麼乾就說因為他們毆鬥,大家都留在宮裡議事。”
駱晟道“好。”
這一天的會食小官小吏們吃得還好,駱晟與沈瑛都沒吃幾口,祝纓倒吃得暢快。
外麵忙忙叨叨,午飯後又有禦史與大理寺的一個評事過來。祝纓接待的他們,這個評事是後來的,祝纓隻在請大理寺舊同僚的時候順便見過他一次,禦史就是個純生的人了。二人進門都客氣,先打量祝纓,完好無損,禦史道“少卿想必知道我二人是為什麼來了,少卿沒有參與毆鬥吧”
祝纓展開雙臂,以示清白。禦史點點頭“還要拜見駱、沈二公。”
“請。我們駱大人可受苦了,招誰惹誰了。”祝纓說。
兩人見了駱晟,祝纓道“你們聊,我避一避。”
過一時,二人問完了話,又出來問了沈瑛一回,然後離開。
祝纓對駱、沈二人道“話也問過了,二位歇息。”
鴻臚寺被她調度得安安靜靜,絲毫不亂,直到落衙,一切太平。附近的衙寺也有安靜的,譬如冼敬所管之太常,也很有條理。也有亂的,譬如禮部,鐘尚書都被打了,底下人到處走動打聽。
大理寺就更鬱悶了,大理寺卿自己也參戰了,這頭派人會同禦史問話,轉頭被皇帝給申斥了。派出去問話的大理寺官員回到大理寺一看,自己的頂頭上司沒了。
祝纓按時落衙,過問了一下今夜值守的吏目,與祁泰兩人出了皇城,把貓交給祁泰先帶回去,對祁泰道“你先回家。我送駱晟大人回去。”駱晟必然是按不住老娘和老婆的。
絕大部分人都是落衙的時候出的皇城,諸王仍然滯留宮中,此時誰都不肯離皇帝太遠。
祝纓讓胡師姐去找了輛車,把駱晟塞到車裡,護送到了公主府。公主府裡隱約聽到了消息,知道有人毆鬥,但是想駱晟無事,隻有些焦急地等他回來說消息。及至駱晟回府,府裡才覺不妙。
永平公主匆匆說一句“家令代我陪一下少卿。”便去看丈夫,問他怎麼了。
史胤對祝纓做了個手勢“少卿,請。”
祝纓與他喝了一回茶,告知朝上打架的事。史胤好奇地打量祝纓,祝纓但笑不語。安仁公主夫婦又很快地衝了過來。駱晟敘事還算清楚,跟自家人將記得的打了自己的人說了,並且說“你們也要小心他們,以前我還不信,今日看來,他們已然紅了眼。”
說完又講“多虧子璋救助”。
安仁公主問道“太子和藥師呢”
“我看他們也無事。”
永平公主方騰出功夫來見一見祝纓,安仁公主閒不住,讓丈夫看著兒子,她也過來問細節了。
一見之下,安仁公主大吃一驚,指著祝纓問道“不是打架嗎你怎麼沒事兒呢”
祝纓道“大約是因為下官不起眼,彆人瞧不上吧。殿下,我長話短說。現在不宜進宮向陛下哭訴。今天一天宮裡都在治傷、問案,過不了兩天,必有旨意下來。到時候會是一場大風波,風刮到誰身上還未可知。眼下切莫動怒。”
安仁公主怒道“這就忍了”
祝纓道“陛下聖明燭照。處置肇事者,您自認比得過陛下一身榮辱係於陛下,不管做什麼,您都要得到陛下俯允。請殿下給自己的父兄留一點餘地,莫要催促太急。”
永平公主聽進去了,對安仁公主道“這話有理。”
祝纓起身告辭。
安仁公主咬牙切齒“等藥師”
永平公主急忙製止了她,安仁公主罵罵咧咧,倒不再說自己的侄子們不好了,轉而去埋怨丈夫這事兒辦得不漂亮。
駱晟又勸說“不怪阿爹。”
安仁公主歎了口氣“也不知宮中怎麼樣了。”
宮中氣氛壓抑,祝纓所猜不差,一些處罰現在就開始了。丞相連夜加班,一個也沒能回家,太子、歧陽王也沒能回東宮,都在皇帝麵前,大理寺卿的處罰就是當天下的。
丞相們憑著極佳的記憶先把沒參加毆鬥的人摘出來,再將引發事端的魯王、太子二位的姻親下獄嚴查。接著才是分門彆類地處理參與毆鬥的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