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不妙的預感,慢慢從離川的心頭浮起。
“黎隊他身上舊疾太多,體能不如年輕時了。”
珊姐有些說不出這句話。
人類啊,總是脆弱的,壽命短暫而又瞬息。
能安安穩穩活到四十多歲在末日其實不算短命,可這件事落到黎青州頭上,意味便大不相同。
珊姐自己也是近五十歲的人,自然清楚身體的衰老是無法違抗的規律。
沒有人可以永遠保持年輕時的精力充沛。
可離川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黎青州的死亡,哪怕這是自然規律。
他隻知道,死亡就意味著自己再也見不到黎青州,再也無法陪在他身前,同他約會、逛街、走遍荒原雪地,碰不到他的肌膚、血液。
人類與喪屍的最大區彆,就這樣赤裸裸的展現在了離川的眼前,將過去十年的溫暖撕去外殼,露出殘忍的本質。
“我不要”
少年怔怔的站在那裡,不知何時周遭已經沒了人,珊姐悄然離開了,給予他們兩個人足夠的時間。
靜默著聽了全程的黎青州沒有什麼劇烈的反應。
他早知有這麼一天,雖然這一天來得比預想中早了些。
“沒事,彆怕。”
黎青州支起身子,將離川
拉到身邊,伸手攏起他的劉海,隨即頓住了手。
少年的眼眶裡裡帶著大滴大滴的淚珠,溢滿順著臉頰流下,被打濕的睫毛顯得異常狼狽。
黎青州的心猛地一軟,略微有些酸澀。
他柔下嗓音,指腹掠過離川的眼角,替他拭去水花,語氣輕得不能再輕。
“你還帶著美瞳,等下眼睛會疼的,彆哭了,嗯”
離川克製不住淚水,他睜大眼睛動也不動的望著黎青州。
就像是要將他從未見過的,如此溫柔的黎青州刻入骨子裡。
離川有過沉默寡言的時候,有過暗中耍小心機的時候,有過非常強硬的手段,哭成這個樣子卻是第一次。
他是擅長利用黎青州心軟的,但那些故作的可憐巴巴可沒掉過眼淚,頂天了就是眼角微紅。
後來這幾年或許是為了證明什麼,不僅改口直接叫他的名字,也再也不向黎青州示弱,隱隱開始變得成熟。
黎青州難得耐心哄了他許久,離川才終於停止了哽咽,揉著紅腫的眼睛。
其實他已經很幸運了,能占用黎青州十年的時間,徹徹底底擁有這個年。
可他總是貪心,試圖貪婪著、謀取著永遠。
先前預定好要去城外閒逛的計劃也被這個意外打斷了。
離川並不覺得遺憾,他此時此刻隻想陪在黎青州身邊,恨不得將所有藥物灌進他口中,讓他休養好身體,可以再多一些時間。
他去求了珊姐,要了許多許多藥,開始學習療養的手法,命令喪屍去尋珍稀藥材,做一些溫養身子的羹湯。
最開始那些羹湯是苦的,堆砌著各類藥材,滋味不甚美妙,黎青州不願辜負離川的用心,便會蹙著眉頭咽下。
後來離川想儘辦法改善配方,他獨自縮在廚房中反複試藥,一遍遍吃下那些自己消化不了的食物,斟酌每一種食材,調試出更好的味道。
明明是不需要吃東西的喪屍,卻吃了比黎青州更多的食物,胃裡翻湧著難受也麵不改色。
這些做法當真緩和了黎青州的狀況,他衰弱的速度變慢了許多,也超出了珊姐最初預計的時間。
得知消息的賀明南推掉所有會麵,匆匆趕來看望黎青州。
他張口結舌半天,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能沉默下來。
此時的離川第一次沒有同賀明南嗆聲,他自顧自照顧著黎青州。
身體的衰弱導致黎青州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錯過了賀明南的見麵。
原先打算將離川的事情統統坦白給他的,也沒了機會。
隨著時間的流逝,離川硬生生將黎青州留到了冬季。
聽著外麵細碎的聲響,黎青州側過頭,拾起離川的手指,與其相握著,問道。
“外頭下雪了”
離川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點了點頭“嗯。”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很大,連著好幾日天色都沒有放晴。
這樣的雪勢讓黎青州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場雪。
十年前便是因為大雪才促使黎青州去了a市,兩人再度見麵,從此便未曾分離過。
“我想看看窗外的景。”
黎青州勉強站起身,對離川道。
離川猶豫了片刻。
他怕黎青州吹了冷風會著涼,本就愈發虛弱的身子會受不住。
隻是看著他難得發亮的眼睛,離川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伸手將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黎青州身上,便攬著他走到了窗戶那裡。
拉開厚實的簾子,絲絲涼意滲進來,帶著冬日裡的冰寒。
漂亮的雪花晶瑩剔透,被冷風吹得四處飄零,紛紛揚揚落在地麵,積起一片厚厚的白色。
看了片刻後,離川便又勸著他回了房,簾子重新合上。
又過了兩三天,這場雪才徹底停下。
竟是比十年前持續的時間更長。
好在現如今的江綾已經不同往日,存糧殷實,家底也豐厚,哪怕再來一個冬日也能足足裹住基地。
天色難得放晴,雖然溫度尚低,但也沒有前幾日刺骨了。
黎青州難得醒早了一次,他望著廚房裡離川忙碌的背影,揚聲問了一句。
“今日我們一同出去逛逛吧,我還欠你一次出城。”
離川的手頓住了,他放下菜刀,轉身走過來。
“不行,外麵太冷了。”
“我知道,”黎青州說著,抬起手覆上他的臉頰,軟下聲音,“沒關係的,開足暖氣,我不下車就好。”
離川抿緊嘴唇,沉默了片刻,終於點頭“那我去拿衣服。”
他說完,轉身回到屋子,從櫥櫃底下找出兩件厚棉襖,又折返回來遞給黎青州,幾乎快將他裹成一個球。
黎青州哭笑不得,隻能接受。
外邊天色已經大亮了,冬陽明媚溫和,映在雪地之中格外柔軟澄澈。
他們沒有驚動基地裡的其他人,悄然尋了輛車,緩緩駛出基地。
離川早就學會了開車,這幾年他隻允許黎青州坐副駕駛,不讓他累到。
車輪碾在雪原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留下一道道轍子。
這附近已經沒了喪屍的蹤跡,除了太過荒蕪寂靜之外,隱約帶著兩分和平年代的感覺。
難得出一次門,黎青州的興致很高,他眨也不眨的望著車窗外。
而另一邊離川的眼角餘光幾乎沒從他身上移開過,隻是偶爾看向前方的時候才會稍顯收斂。
“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像個傻子一樣從a市跑過來,這種天氣,人都要凍僵。”
黎青州偏頭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戲謔。
“我那時見你離開的背影,總以為從此再也見不到了,便什麼也顧不上。”
“我想著,哪怕是惹你生氣,見麵便要殺我,我也要來江綾。”
離川說這話時語調平緩,沒帶著什麼多餘的情緒。
還好黎青州終是沒舍得,兩人和解,未來十年再沒起過爭執。
離川漫無目的開著車,彼此之間不再說話,伴著細碎的雪花聲,安靜的氛圍下慢慢彌漫著溫馨與美好。
他們無意中還碰到了當初離川臨時被安置住下的那個破舊屋子,此時更添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黎青州對著窗戶哈了哈氣,用泛白的指尖一點點勾勒著屋子的輪廓,又畫了兩個小火柴人,十分專注。
離川隨即停下車,他的身子微微靠近黎青州,在他的畫上添了一枚小小的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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