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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榮知道,她的這位便宜叔父,安國公方晟的確不是個多聰明的人,連重要書信放在他的書房裡哪裡,一眼便能看透了。
以為上了鎖就安然無憂,又是堂堂安國公府,便覺得沒人會擅闖。
錦榮都不禁懷疑當今這位寧景帝知人用人的智商了,不那麼聰明的臣子是好用,但過於無能平庸,卻又知道那麼多重要秘密,用起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瞥過上麵一疊有關朝政的密函奏折,錦榮的目光也不作停留,直到找到了幾封有些泛黃陳舊的書信,落款有天元九年的字跡。
天元九年,大寧朝安國公方恩戰死沙場,其妻李氏殉情而死。
錦榮拆開了信,一字一行看了下去,
前麵倒也正常,不過是普通兄弟間的談論家事,方恩常年征戰,府中也多托付於二弟和二弟媳照顧,幫妻子李氏打理事務,照顧老夫人還有幼兒。
信中可見,方晟行事多以這位兄長為主,不似今日的威勢,而是個老實憨厚的弟弟,語氣也是信服兄長的。
方恩之名,錦榮這些日來也沒少關注他過去的事跡,多是讚譽,戰無不勝,令敵人聞風喪膽,天縱奇材,容顏俊美,愛妻情深,觀其一生,除了英年早逝外,竟無半點遺憾。
忘了,還有個被無聲無息養廢的獨子方錦榮。
信中也儘是捷報,天元九年那一戰,也是令南朝宣詔臣服寧朝百年,每年納貢進獻。
但方恩卻死在了戰事即將結束之時,一場不過三千人的峽穀埋伏。
據傳是中流矢,不治身亡。
更令人奇怪的是,方恩妻子李氏,在戰事中途,舍下幼子和國公府,奔赴戰場,去了方恩身邊。
方晟在信中也頗為惶恐,說沒能攔住大嫂,是他的過失。
錦榮眉角微挑,為什麼要這樣說
李氏的舉動奇怪,方恩和方晟的態度更令人尋味。李氏也因此第一時間知道了夫君戰死,二話不說,拔劍自刎,全了這段夫妻之情。
安國公方恩之死,令寧軍大哀,而最後哀兵必勝,南朝連連敗退,潰不成軍,最後議和以寧朝臣屬自居。
看到最後一封信,錦榮眼眸漸暗,所有疑惑瞬間得到了解釋。
原身的父親方恩不是戰死,而是自殺的。
看完後,錦榮想了想,還是按原樣放了回去。以她的過目不忘,哪怕是隻看了一遍,也足以全部複述出來。
方晟雖還在壽宴上,也沒人關注書房這裡,但這地方始終不便久待。
等錦榮離開時,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大少爺。”文墨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錦榮慵懶道了一聲,“進來吧。”
文墨推門一進,手裡端著個托盤,放著甜湯和幾碟糕點,都是太太吩咐過的,怕大少爺睡醒餓了,廚房隨時都準備著小吃糕點,可謂是細致妥帖至極。
文墨見到大少爺正倚窗逗著鳥兒,閒情逸致,不知為何,感覺大少爺好像比以前好看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錦榮拿了塊鬆瓤點心,也沒放什麼彆的東西,味道也不錯,她自然吃的毫無顧忌。
原身父母的死,她也知道了大半真相,那壓在最底處的密函上,寫著埋藏了十幾年足以震驚朝野的隱秘,也不知方恩是抱著什麼樣的沒有毀去這封信。
是因為愚蠢,還是想留著證明什麼,證明他不是為了謀奪國公之位害死兄長的小人。
也許是當時心情過於複雜惶恐,連他的字跡都微微帶有顫抖潦草。
天元九年十一月,南朝使者秘密向寧景帝送上他們國家皇帝的意思,方恩死,南朝降。
安國公一脈自開國以來,向來是抵禦南朝的主戰勢力,其中尤以方恩和方恩之父方域,不知多少南朝兒郎死於他們軍隊手中。
南朝上至皇帝,下至百官軍兵,都對方恩和安國公府恨之入骨。
提出這個條件,既是一搏,也存著惡意,因為他們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正在領軍作戰的方恩,哪怕事情不成,也能挑撥君臣關係。
寧景帝本是不願的,方恩與他自幼一起長大,既有君臣之情,又有手足之誼。但南朝使者將原先說的五十年增加到了一百年。
連方恩都動了心,若能以他一人之死,換大寧百年休戈,再無戰事,也不會有百姓送走他們的親人骨肉,他方恩死而無憾。
之後的事,便是包括寧景帝和方晟在內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了。
李氏殉情是個意外,方恩知道妻子為人聰敏,遲早會知道真相,便送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將死,無需介懷。
他沒想到的是李氏能做到那幫決絕,舍下父母孩兒,一切榮華,與之同生共死。
這樣的真相有些荒唐,但也在情理之中,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方晟夫婦隻是一味地養廢侄兒,卻不傷及性命,老夫人也睜隻眼閉隻眼。
因為方恩夫婦死前唯一向寧景帝的請求,就是保住他們的血脈方錦榮。
但寧景帝,還有當年曾參與過此事甚至知情的人,都怕方錦榮知道了半點真相,為父報仇,或是無意透露,那便是兩國之恥了。
真相雖然荒誕無稽,但如果是前國公遺孤站出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那些曾忠於方恩的軍中將士,曾受過安國公一脈恩情的朝廷官員,會有什麼反應呢連平民百姓,也會對朝廷甚至寧景帝生出質疑吧。
方錦榮可以當個富貴閒人,可以醉生夢死,甚至是犯了大罪,也很可能被輕易赦免。
但他不能聰明,不能出色,不能有機會觸碰到任何當年的真相,他得在寧景帝的眼皮子底下活著。
而方錦榮的親生父親,安國公方恩,也許他也早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吧。隻是對他而言,和天下安泰,身為臣子的責任比起來,太輕了。
結果也如方恩所願,南朝依諾,立誓臣服大寧百年,儘臣屬國之職。
連連征戰,也終得到了安寧,寧景帝也因此勝過先帝得功績,而被讚為聖明之君,得萬民擁戴。安國公府雖失去了兵權,卻棄武從文,依舊昌盛,聖眷隆恩。
和這些大局相比起來,一個小小的方錦榮,實在太不起眼了。
就連錦榮也為原身覺得悲哀,從一開始就被人決定了命運,還是他的親生父母,方恩愛國愛民,勝過愛他的骨肉,而李氏也更愛與她情深意重的夫君,留下方錦榮一人在這世上,
隻得富貴,不得自由。
方世玥回來時,如白玉的麵容上神色有些奇怪,正在花廳飲茶看書的方晟見狀,問道,“怎麼了”
方世玥頓了頓,“陛下今日考校二皇子學問時,說起春獵一事,還提到了堂兄的名字,讓堂兄也參加今年的春獵。”
春獵每年都有一次,在皇家林場,聖上都會攜眾皇子公主出席,參加的人不是皇親貴族,就是平日裡蒙聖上看重的官員,以及青年才俊。
方世玥也隻去過兩回,還是有賴於安國公世子之位,不想今日聖上突然提起讓他堂兄參加春獵了。
方晟不以為意,“許是聖上念起故人情誼了。”
方世玥不解道,“故人情誼”
方晟緩緩道,“錦榮父親,也就是我兄長方恩,曾是聖上還是太子時的伴讀,相處多年,自然有感情。”
當年他也沒少豔羨過,可以隨意出入宮廷,與太子皇子結交,意氣風發。隻是他雖未得到這樣的榮寵,他的兒子卻得到了,也足以令他欣慰了。
方世玥知道他的這位令人仰慕的伯父,甚至心生向往過。雖說他記事起,伯父已然逝去,但他的彪炳事跡,戰功赫赫卻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還記得年少時求學,還有人問起過,他伯父可是安國公鎮南大將軍方恩。
都說虎父無犬子,但若是伯父泉下有知,見到堂兄如今文武不成的樣子,怕是不得安寧。
方世玥不禁惋惜想道。
晚飯時,錦榮就得知了春獵的事,驚訝了一瞬過後,也沒什麼多大的感覺。
倒是老夫人和太太,有些擔心,“錦榮不懂什麼規矩,要是冒犯了貴人怎麼辦”
方晟歎道,“聖上金口一開,哪有改變主意的事。”
宋氏溫和教導兒子方世玥,“錦榮是你兄長,若是有什麼做的不好,你要多照顧些。”
方世玥心中雖不耐,但還是應下了。
而錦榮,也沒人過問她的意思,她笑了笑,去趟春獵也好,有些事,她還沒弄明白,要是能見一見寧景帝就更好了。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正是春獵的好時節,
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獮冬狩,這是自前人沿襲下來的傳統。
比起安國公府的壽宴,就更少見到女眷了,但也難得有這般盛大的活動,地域廣闊,讓平日被拘束慣了的世侯公子忍不住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