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莊子,已是毀於一旦。
當走過這斷壁殘垣,才發現,在這莊子的中心位置,竟有一個巨坑。
這巨坑現在還冒著青煙。
到處都是血水,四處都是殘肢。
好在朱棣這些人的內心本就強大,才勉強沒有嘔吐。
“陛下……”朱勇樂嗬嗬地上前來,行了個禮道:“殺了多少賊子,卑下人等計算不出……”
朱棣看著不遠處,不太完整的屍體,點點頭,這個他能理解。
這畢竟已經不是數學的問題了。
“不過,倒是抓獲了一百三十多人。”
“隻有一百三十多人?”朱棣皺眉。
朱勇撓撓頭道:“卑下也想多抓一些,可是……”
朱棣倒是一下子又很是理解地擺擺手道:“已經很好了,此番全殲賊子,已是大功一件。那陳二龍,抓住了嗎?”
朱勇道:“卑下問過了,讓人去指認,這一百三十多人裡,都沒有這個陳二龍。”
朱棣挑了挑眉道:“不會已經死了吧,若是死了,倒是實在便宜了他。”
朱棣的臉色很不好看。
丘福卻湊上來,道:“見著吾兒丘鬆了嗎?”
“四弟?俺不知道啊,也不曉得他飛哪兒去了。”朱勇道:“不過世伯放心,他應該死不了的。大哥說他有福相。”
於是丘福的眼睛開始搜他的大哥張安世。
卻見張安世正躲在徐輝祖的身邊,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丘福瞪張安世一眼,隻覺得心口堵得慌。
卻在此時,有人道:“陛下,陛下……”
卻是一個校尉來道:“陛下,搜尋到了丘營官了,他的飛球,降落在一百多丈外的山澗裡,他運氣不好,沒降落好……”
丘福瞪大了眼睛,喝道:“死了?”
這校尉給嚇的不輕,可在丘福的瞪視下,隻好憋著一身冷汗道:“是沒停穩妥,掛在了樹上,說是火藥的威力太大,以至於他的飛球,也受了震動,於是緊急地減少了燃料的燃燒,開始下降。好在沒什麼事,就是人掛著。”
正說著,便見丘鬆一臉都是刮擦的傷痕,卻是神氣活現,邁著王八步子往這頭走來。
在他的後頭,兩個跟班,卻是押著一個人跟著。
丘福一見,轉憂為喜。
此時失而複得,高興得手舞足蹈,衝上前去,一把將丘鬆抱住:“我的兒啊……”
丘鬆臉上沒有表情,隻是傻樂。
丘福好不容易鬆開,看著繼續傻樂的丘鬆,朝張安世怒道:“張安世,俺兒子咋了。他若是摔傻了,俺和你拚命。”
張安世看邱鬆全尾全須地歸來,總算鬆了口氣。
此時,他也有了底氣,聽丘福的話,急了,立即反唇相譏:“這是什麼話,四弟從前就是這樣傻的,大家都可以做一個見證,世叔咋憑空汙我清白!”
丘福氣得跺腳,捧起丘鬆的臉左瞧右看,丘鬆依舊樂。
丘福嗷嗷叫:“兒啊,你吱一聲吧,吱一聲給爹聽聽吧。”
丘鬆似乎嘗試著想張口說話,可嘴一開,又咧起來,繼續樂。
丘福嚎叫:“俺兒子從前不是這樣的……他一定魔怔了……肯定是嚇壞了。”
好在丘福對於這種情況,倒也有治療的方法,高高地揚起了自己胳膊,直接物理療法,一個耳光清脆地拍在了丘鬆的臉上。
張安世立即道:“大家都見了,若是傻了,必是淇國公打的。”
一巴掌下去,丘鬆終於有了反應,居然沒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然後瞪丘福:“爹,你打俺做啥?”
丘福咬牙切齒地道:“混賬,伱乾什麼不好,你偏和張安世廝混……你瞧瞧你,和傻子似的……”
“俺高興。”丘鬆又咧嘴。
丘福又想要一把將丘鬆拎起來,再進行幾次物理療程。
丘鬆跳開了一步,便道:“俺的炸藥好,難道還能不高興?再者說啦,俺降落的時候,恰好砸中了一個賊,俺將他也抓來了,他自稱是陳二龍。”
陳二龍……
這名字很耳熟。
很快,所有人反應過來。
陛下方才……咬牙切齒的那一位,不就是這個叫陳二龍的嗎?
方才陛下為了這陳二龍,可是牙都要咬碎了。
朱棣在遠處,正欣賞著投擲彈藥之後的傑作。
此時隱約聽到陳二龍三個字,頓時精神一振,風風火火的帶著人過來:“陳二龍在何處?”
丘鬆回頭。
後頭兩個助手正押著一個很是狼狽的人,這人眼睛還在流血,渾身許多地方燙傷,頭發也被燒掉了一半。
陳二龍沒有死,此前他慌忙地開始在地上攀爬,心知不久之後,明軍就要趁勢攻山。
因此,他憑借著自己的意誌,拚命爬了出來,原以為,自己隻要爬出去,這深山之中,隻要尋一個地方躲起來,便有機會可以活下來。
可哪裡想到,一個飛球從天而降。
緊接著,被掛在樹上的丘鬆,直接取了隨身的匕首割了纏在自己身上的繩索,摔了下來,一把將他揪住。
陳二龍整個人都懵了。
此等所謂的悍匪,平日裡濫殺無辜,殘暴無比,其實卻是怕死得要命,一旦被擒,立即嚎哭著叫爺爺饒命。
丘鬆便將他帶了來,誰曉得要進來的時候,便被俘虜的賊人指認這便是陳二龍。
一下子,許多人圍了上來,丘鬆才知道陛下這檔子的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今日不但炸了個大的,還抓到一個大賊。
能不樂嗎?
丘福眼睛都直了,打量這陳二龍,一聲不吭。
其餘人也都圍上來。
“陛下,陛下……俺兒子抓來的。”丘福現在也開始咧嘴,樂了。
這一對父子本就長得像,現在連神情都是一般無二。
朱棣抬眼睛,就看到這兩個家夥,樂不可支的樣子。
朱棣臉拉了下來。
畢竟,人的情緒並不相通。
朱棣聽到陳二龍,可是心頭火起,立即就想起了這陳二龍罵之前罵自己祖宗十八代的事。
你這一對父子,樂個啥?
可即便朱棣拉下臉,丘福意識到,陛下好像不高興,俺該哭喪著臉。
可……沒法子,人畢竟不能完全為理智所驅動,他剛想扁嘴,見兒子樂不可支,便也禁不住嘴角勾起來,哈哈哈哈……
又是開始美好的一天。
朱棣決心將眼睛彆到其他地方,實在不想看到,這父子二人樂開花的樣子。
朱棣專門地將目光落在陳二龍的身上,道:“將此人的臉給朕扯起來。”
有人抓住陳二龍一半的頭發,揚起了陳二龍的臉。
朱棣看這滿是血泡的臉,冷笑道:“果然一臉賊相。”
陳二龍似乎因為求生欲的關係,含糊不清地道:“饒命,饒命啊……”
他口裡大呼著。
可惜……
朱棣看也不再看他一眼,道:“隻怕此人……身負重傷,也難活了。”
頓了頓,朱棣又道:“給朕取一大蒸籠,用慢火將他烹了。追查他的家小,若有至親家人在,一並誅之。”
張安世沒應。
這讓亦失哈在一旁,臉有些不自然。
按理來說,對付亂黨的事,肯定是和錦衣衛有關係,張安世掌的乃是南鎮撫司,至於北鎮撫司的人,武臣還沒備齊,正在整肅呢。
可這等臟活,張安世顯然不想接。
這不是擺明著,讓宮裡的東廠來接嗎?
惡人,宮裡的人來乾?
亦失哈卻乖乖地道:“奴婢遵旨。”
丘福樂嗬嗬地道:“陛下,您方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了?”
朱棣皺眉看著他道:“什麼話?”
“就是在山下的時候,說的那一句,什麼抓住了陳二龍……”
朱棣想罵丘福的娘,不過還是忍住了,雖然這家夥在自己祖墳都被罵出了煙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樣子,可朱棣終究還是講老兄弟的感情的。
“算,算……”朱棣忍著氣道。
“那臣的兒子……”
“封個世侯吧,食戶三千,封地另算。”朱棣氣歸氣,可很豪氣,畢竟不是自己的地,到時候隨便找個西洋或者東洋所在,封了就是。
丘福更樂了,喜滋滋地道:“陛下……陛下……”
他樂嗬嗬地抹了一把眼淚,這是笑出來的淚水,每一滴淚水都蘊含著幸福的味道。
“陛下大恩大德,臣……臣……感激涕零。”
世侯啊,雖說和自己這個國公比起來,還是差一些,可自己這國公,不過是領朝廷的錢糧過日子,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有封地的,三千戶人家供養,值了。
不久之後。
丘福就樂不可支地一把拉過張安世,對著眾公侯們宣布:“安南侯和俺兒子是兄弟,俺一向將他當自己的親兒子看待的,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他,問問俺的刀答應不答應,俺丘福是講感情和義氣的人,俺和你們醜話說在前頭,其他都好,唯獨這事,沒得商量,彆怪俺和你們兄弟都沒得做。”
“……”
張安世咧嘴,笑的有些苦。
朱棣開始大肆封賞。
等到解縉等人,好不容易上了山來,看到這慘不忍睹的景象之後,許多人便開始找地方嘔吐了。
又等到這些人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心態,略帶虛弱地走到了朱棣的麵前的時候。
便聽朱棣連珠炮似的道:“張安世有大功,食戶增加一萬,如今共計食戶兩萬。丘鬆為世侯,食戶三千。朱勇與張軏,有功,封侯。其餘將士,個個敘功,尤其是熱氣球上的數個健兒,至少要以世襲千戶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