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道:「既然都是你這主事乾的好事,那就再好不過了,看來……你的罪責比較輕,而這主事……不殺他全家,不足以平民憤了。」….
主事一聽,兩眼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可巨大的求生**,教他猛地強打精神,隨即便是哀嚎:「這都是……夏太公的主意啊!他是主人,小的怎麼敢做主?夏太公……他何止是藏匿田地,他……當初佃戶逃亡的時候,他組織了七十多個莊客,沿途劫殺了三十多人。連婦孺都不肯放過。他還對人說,不肯安心事農,就是這樣的下場,這叫以儆效尤。不隻如此……他還搶佃客的妻女,他……他……」
夏昌大怒道:「你大膽,想要背主嗎?」
似乎這夏昌的餘威尚在,這主事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
張安世卻笑了笑道:「不急,不急的。這種事,其實是不怕你們抵賴的。你夏家家大業大,這麼多的莊客,想要核實,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夏昌,我可和你說好了,你今日說的話,都記錄在桉。可若是知道你所言,儘是胡扯,你要明白,錦衣衛辦的乃是欽桉,你是讀書人,欽桉是什麼意思,想來你應該是清楚的。到時隻要查到你所抵賴的罪,統統都有,那麼就又是一條欺君罔上了。你年紀大了,也活不了幾年,可你一家老小,隻怕就要跟著你一並遭殃了。」
這話一出,夏昌頓時就繃不住了,立即嚎啕大哭著道:「藏了一些地是有的……」
張安世冷笑道:「六萬多畝,也是一些?」
「萬死。」
張安世道:「看來你是認罪了?」
「認,認……」
「其他的罪呢?認不認?強搶***女……這些認不認?」
「她們是自願的。」夏昌哀道:「還請明鑒啊。」
張安世聽他說的振振有詞,隻覺得背脊發涼,寒芒在背。
於是冷冷地看著他道:「是嗎?這樣說來,難道非要我去問苦主?」
夏昌便哭道:「公爺這是要逼死小老兒嗎?」
張安世道:「來人……將供狀給他,這些罪,他肯認的就簽字畫押,不肯認的,也無妨,繼續讓錦衣衛徹查便是。」
一
摞供狀送到了夏昌麵前。
夏昌渾身顫抖,他草草看過,畢竟是讀書人,許多事,他是清楚的,可最終,他似乎權衡了利弊,覺得認罪比不認要好,當下,一條條的簽字畫押。
供狀奉上,張安世隻看一眼,隨即拋給一旁的判官,這判官隻一沉吟,當即道:「夏昌私藏兵器,圖謀不軌,欺君罔上,強搶民女,殺人……諸罪並罰,抄家,滅三族,無族流放。」
夏昌聽罷,已是要昏厥過去,他憤憤不平地大呼道:「我已認罪伏法,為何還有欺君罔上?我藏兵器,是為了防歹人,殺人者也非我,是家中的莊客……饒命,饒命啊……」
張安世依舊冷冷地看著他,道:「少來和我玩弄什麼文字遊戲,我曉得你讀過書,有一張巧嘴,本事大的很,可這世上,不是光憑你伶牙俐齒,就可以抵賴的!恨隻恨你家享了幾十代的福,而你也作威作福了大半輩子,今日誅滅你夏家,卻是來遲了!」….
隨即,他大喝道:「來人,拿駕貼,抄了夏家……將這老狗帶下去,明日與他家人,一道問斬。」
夏昌直接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外頭一起聽審的百姓,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不親眼看到官府如此狠辣,真的無法想象,這堂堂夏家,就這麼沒了。
要知道,這夏家,哪怕隨便一個公子來府城,都是可以和縣裡和府裡的官員們同桌吃飯,一起寒暄的啊。
張安世對於百姓們的目光,沒有太大反應,隨即吩咐判官道:「現在任務重,要快刀斬亂麻,要審的人太多了,要儘快處置妥當,你和下頭官吏,辛苦一些。」
「是。」
張安世丟下這句話,便徑直而去。
又過了數日。
張安世帶著一身疲憊,往廨舍覲見。
朱棣沒有急著擺駕回宮,而是在此鎮守,等這寧國府穩定了再做打算。
皇帝不走,隨駕的大臣們,也隻好留了下來。他們在這府城之內,都感受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寧國府的事辦砸了,這一點,大家都不得不承認。
因為太多惡劣的事就在眼前,誰也無法否認。
當然,更多人將這些都推到了惡吏上。
隻是現在,大家當著陛下的麵,卻都不敢做聲。
張安世則拿著一份錢糧簿子,特來求見。
朱棣聽聞張安世來了,知道張安世這幾日善後辛苦,立即命進來稟報的宦官領他進來。
在這小小廨舍的小廳裡,大臣們人滿為患,張安世行過了禮。
朱棣直接道:「賜座。」
於是,亦失哈親自搬來了一把椅子,張安世也毫不客氣地坐下。
朱棣這才道:「事情如何?」
張安世如實道:「辦了不少人,可還有一些後續收尾的事。除此之外,就是防患鼠疫,現在藥品和人員都來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原先的那些醫戶,也都遣散,給了他們一些路費。他們千恩萬謝,都說陛下聖明……」
朱棣聽到聖明二字,像是又一下子觸及到了他心頭的某個點,他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帶著幾分自嘲道:「聖明嗎?」
張安世沒吭聲。
不過張安世很快轉移了話題,道:「還有一事……臣查到隱田的情況,觸目驚心,所以對此,嚴厲打擊,因此,也抄沒了許多的家產。同時,臣還對所有的欠下的田賦進行了清剿,現在的情況是,通過抄家……抄沒到的耕地,已有一百七十萬畝。」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寧國府下轄六縣,黃冊裡記錄的田畝數,也不過一百四十萬畝而已。
可現在,張安世靠
抄家,居然直接就抄了比黃冊登記的土地還要多。
張安世耐心地解釋道:「這些抄沒的土地,多是一些大士紳和大鄉賢的土地,他們隱藏的土地最多,平日裡也多是惡跡斑斑,照著隱田百畝以上,便抄了隱田的情況來看,現在這個數目,大抵和臣在太平府對土地進行登記的情況吻合。」….
張安世頓了頓,接著道:「至於隱藏百畝土地以下者,臣沒有讓人直接抄家,隻教他們繳了欠稅。不過臣預計,會有不少人,不肯拿出欠稅來,隻怕……還得再抄一些耕地。隻是……這個數目應該也不會多。」
朱棣還是震驚於張安世方才雖說的一百七十萬畝的這個數目,這數目實在太可怕了,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隻怕寧國府超過半數的土地,現在都在官府下頭了。
可再仔細一想,朝廷這麼多年,國庫虧空,可大量擁有大量土地的人,卻將土地隱藏起來,一點稅賦都不繳納,反而其他的稅賦,都加諸在了小民頭上,這才是實在可怕。
張安世自是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他繼續道:「不隻如此,查抄到的糧食,還有七十萬石之多,這些數目,臣打算留下二十萬石,賑濟百姓。其餘的,解送國庫,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朱棣頷首:「留三十萬石吧。」
張安世道:「陛下聖明。」
朱棣又道:「這麼多的耕地,如何處置?」
朱棣說著,看向楊榮、胡廣等人。
胡廣心裡苦笑,說實話,聽到這駭人的消息,胡廣的心情很複雜,他一方麵覺得這些士紳和鄉賢都是一群豬隊友,平日裡一毛不拔,簡直就是找死。
可另一方麵,胡廣自身就出身於士紳的家庭,這麼多的士紳遭難,抄家,殺人……讓他心裡頗為難受。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其實絕大多數在此的大臣,都是這樣的感受。
「陛下……」
此時,刑部尚書金純道:「依律,所有抄沒的田產,都為官田,或為皇莊,不如讓戶部那邊,擬一個章程,哪一些為官田,哪一些為皇莊,先行界定了再說。」
朱棣若有所思,覺得有道理,這個田畝的數目,實在太大了,無論對於宮中,還是朝廷,都有莫大的好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張安世卻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朱棣不免詫異,看向張安世道:「為何?」
張安世道:「陛下,臣在太平府,極力推行新政,太平府下轄三縣,人口也不多,農業上的情況,根本無法顧及,這鄉村的措施和情況,臣辦的都很草率。不過關於這些土地,臣以為……不如另行布置和安排。」
「都說無農不穩,朝廷要做的,是鼓勵農耕,增加糧產,打擊欠糧稅的情況,若是直接拿去做了皇莊和官田,不但讓宮中不得不分神來管理莊子,官府這邊……臣也擔心,會心有餘而力不足。」
朱棣點了點頭道:「你這般一說,朕這幾日,倒是有一個想法……」
他定了定神,便道:「朕打算將這寧國府裁撤,並入太平府治下,太平府隻有區區三縣,人口太少,土地也不足。現在有了這寧國府,便有了九縣,人口也有了六十萬戶,總算是有京兆府的樣子了。」
「張卿仍任府尹,各縣官吏,張卿來敲定,至於這些耕地,既然張卿不希望辟為皇莊和官田,你是府尹,你說了算吧。」
此言一出,滿堂又是一片嘩然。
顯然,朱棣的決定,才是真正的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意料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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