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朱高熾,威望還小的多,不足以決定這些。
朱高熾在悲痛之中,卻開始秘密地接見諸國公和侯伯,尤其是五軍都督府的諸都督,一一見麵。
而對朝政的事,置若罔聞。
顯然朱高熾比任何人都清楚,百官們無論怎麼鬨,畢竟也是有限度!
現在要做的,是穩住軍中,不使軍心混亂,才可確保接下來天下陷入動蕩的境地。
隻是……唯獨令他憂慮的,乃是各省和各州府。
這各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幾乎一麵倒地支持金幼孜,若是此時他們離心離德,若是朱棣在世,自然不必擔心,可現在朱棣已在彌留之際,不知何時撒手人寰的時候,在新君登基的節骨眼,出了什麼事,那麼天下就有分崩離析的危險了。
而張安世,則省心了許多。
他此時正端坐在寢殿裡,偶爾拿起茶盞,押上一口茶。
朱棣正冷著臉,看著一份份的奏疏。
他幾乎是走馬觀花,且憂且怒。
良久,他擱下了奏疏。
“事態比朕想的要嚴重得多。”朱棣帶著幾分冷嘲的意味道:“朕以為,新政開了風氣,且幾次打擊之下,天下的局麵,不至一麵倒的地步。”
張安世道:“會不會……有人隻是純粹的湊樂子?”
朱棣瞪張安世一眼。
張安世隻好噤聲。
朱棣道:“楊榮倒是令朕沒有想到,他竟也有剛烈的一麵。”
張安世忍不住道:“胡公也上奏疏了。”
“他的性子,上書不是理所應當嗎?”朱棣道:“他沒上奏才是奇怪的事。”
張安世道:“陛下說的是。”
隻是朱棣的臉又徒然地露出了幾分落寞之色,歎口氣:“朕沒了,許多人便開始無所畏懼起來了……哎……”
張安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安慰,於是岔開話題道:“陛下……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朱棣便收起方才低迷的心情,想了想,慢悠悠地道:“再等一等。”
“還等?”張安世道:“臣有些擔心……”
朱棣搖頭,道:“到了現在,反而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張安世道:“陛下,臣已經許多天沒有出宮,許久不曾見妻兒了。”
朱棣無語地瞪他一眼,隨即道:“長生不就在大內嗎?”
張安世搖頭:“這不一樣……臣說的是……”
朱棣擺擺手:“再等兩日……”
張安世隻好道:“遵旨。”
朱棣道:“也隻能這兩日了,再過兩日,也差不多要露餡了。總不能朕看著要駕崩了,卻總是不見駕崩吧,這也說不過去。”
張安世道:“陛下能長命百歲的。”
朱棣卻是皺眉想了想道:“你出宮一趟吧,有一些事……你要去做……需交代錦衣衛……還有……”
朱棣斟酌著道:“錦衣衛應該已足夠……教他們候命吧……等旨意!”
張安世道:“喏。”
…………
金幼孜一臉疲憊地回到了府邸。
方方在大門跟前停下,似乎等候已久的長子金昭伯,便匆匆迎了上來。
金昭伯乃是舉人,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過兩年的春闈,有很大中進士的希望。
父親乃是文淵閣大學士,兒子亦是爭氣,自然讓人羨慕。
不過最近,金昭伯卻無心讀書。
讀書有什麼用?
即便入了翰林,可能還要流放去海外的藩鎮裡為官,這和流放沒有任何的區彆。何況萬裡迢迢,尋常的讀書人,身體怎麼接受得了。
聽聞現在不少翰林,都在打熬身體,沒辦法,但凡你還有一丁點的企圖心,想要未來在廟堂中有一席之地,就得去海外,可沒有一副好身體,是不可能的。
為了壯其體魄,不少人去翰林院當值也不坐轎了,完全步行,等走到了翰林院時,免不得揮汗如雨。
還有人在翰林院裡,尤其是那些年輕的編修和修撰以及庶吉士,一個個在自己的值房裡舞刀、掇石,好不熱鬨,風氣為之一變。
以至不少人紛紛搖頭,造孽啊,這翰林院乃天下文脈所在,現在竟成了雜耍攤的了。
這也是實在不得已,有企圖心,就得未雨綢繆,出海的事,現在大家都在打聽,你去海外,打個來回,得坐船行數千裡,船上顛簸,海濤翻湧,身子羸弱之人,沒有一副好體魄是受不了的。
尤其是沿途得了疾病,是真的要誤人性命的事,即便到了地方,水土不服等症狀,也是不少,再加上說不準運氣不好,遭遇了土人,你這腿腳不好,或者體力不濟,真可能要曝屍荒野的。
金昭伯聞聽這些,真是心如刀割,十年寒窗,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金榜題名,結果……還得受兩茬罪,遭兩次苦,而且還是一次比一次苦,這不是開玩笑嗎?
“父親……”
金昭伯匆忙攙扶自下馬車走下來的金幼孜。
金幼孜呼出一口氣,隻輕描澹寫地道:“課業如何了?”
金昭伯的臉色不禁暗然了幾分,歎道:“兒子無心……”
金幼孜沒有責備,卻是道:“書還是要讀的,不讀書,不足以立業。”
金昭伯道:“兒子聽說,連翰林也不讀書了,都在耍大刀呢……”
金幼孜道:“不要以訛傳訛,他們隻是舉石鎖,沒有耍大刀。”
金昭伯道:“父親……”
他一麵攙著金幼孜,一麵道:“府裡……有許多人來見,都遞了門貼,極想見一見父親……兒子覺得過於招搖,所以……都擋駕了。”
金幼孜瞥了金昭伯一眼,道:“嗯……老夫身體不好,許多人……確實不便去見。不過即便將人拒之門外,也要客氣一些,不可失了禮數。”
金昭伯點頭道:“兒子知曉輕重。不過……母舅來了……”
金幼孜聽罷,倒沒有多說什麼,隻道:“在何處?”
金昭伯道:“內堂。”
金昭伯的母舅,其實是金幼孜的發妻劉氏的兄弟,劉氏也是大族,且有舉人的功名,對為官沒有什麼興趣,不過卻會經常往返於京城。
隻是這個時候趕過來,很明顯……是彆有所圖。
可彆人不能見,這自己的妻弟……卻是不能不見的。
當即,金幼孜匆匆走進了內堂。
隨即,便有人笑著來見禮。
“我可等了多時了,姐夫……現在外頭都人心惶惶……好不熱鬨。”
“你啊……平日不登門……”金幼孜搖搖頭道:“現在卻趕巧來了。”
“姐夫,我也是得了消息,便急急忙忙來京的……實不相瞞……現在下頭……真是沸騰一片,不知多少人……都以姐夫您馬首是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