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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宮城還在勉力修建之中,汴梁北邊的封丘縣境內已經立起了一座寺廟。
這幾年,寺廟真是遍地開花。打得越狠,老百姓越苦,寺廟越興旺。
去年邵勳至幽州,那邊有一座名為“潭柘”的佛教寺廟就是永嘉初修建的,香火很興旺,胡漢百姓皆至,供奉不輟。
不過,你若以為天下太平了佛教就不會發展,那就錯了。
事實上可能更快,這幫法師們是真的有幾分門道,招攬信徒的方式多樣,且接地氣,教義也很吸引人,不流行是不可能的。
譬如今日(十一月中),這座寺廟外就在法師們若有若無的引導下,聚起了一個集市。
一大早,何倫方出館驛,就見到了這個人聲鼎沸的集市。
驛站本以封丘縣所在的陳橋鄉命名,曰“陳橋驛”。梁公聞之,令改名為“拱宸驛”。
驛站上下七八個人、十五六匹馬,封丘縣劃了三頃田令其耕作、四頃河灘荒地用來放牧牲畜。這七頃地被稱為“驛田”,由驛站自己支配。
梁國已建立四個多月,曾經毀於戰火的驛站體係慢慢重建了。
就汴梁、鄴城之間而言,兩兩驛站相距二十裡至五六十裡不等,平均三十裡一驛,非常密集,確保往來公函能便利傳達。
拱宸驛位於汴梁北五十餘裡。
由驛道向南中經倉垣驛,至位於汴梁城北的大梁驛。
拱宸驛向北還有東燕驛,位於東燕縣城之內,再向北至文石驛——此驛分河南、河北兩座分院,皆位於渡口附近。
這條通衢大道的驛站體係,目前也就恢複到這裡,後麵還得慢慢重建。
驛站的住宿條件並不好。
其上級主管、五兵曹尚書柳安之並沒有撥下多少款項,而是令其自負盈虧。
不過他也知道驛站經營的不易。最近幾個月,定下了不同級彆官員往來食宿的標準,一般就是粗茶淡飯。要吃大魚大肉也可以,自己掏錢。
驛站可對外經營食宿,貼補開銷。
汴梁、鄴城驛道上的驛站,隻要不是亂來,正常商業經營還是能賺點錢的。
何倫這十來年還是發了財的,連帶著生活標準也高了,看不上驛站提供的飯食,不但讓仆役帶了食器、鋪蓋,還自己掏錢買了一頭羊殺來吃,又讓驛站派人去附近買酒——他所看重的,也就是驛站的房子可以遮風擋雨罷了。
吃喝完畢後,他便出了驛站,一邊走路,一邊消食,很快就到了集市。
“我聞士族莊園閉門成市,自給自足,封丘怎會出現集市?”何倫看著坐在寺廟外擺攤的農人,問道。
“封丘已無大莊園。單個豪族田地部曲不多,難以閉門成市。”隨行的門客答道:“本有一毛氏堪稱大族,曹魏年間便已衰落,本朝亦浮沉不定,諸王混戰以後,漸次湮滅。”
何倫一聽,感慨萬千,道:“昔年毛孝先(毛玠)乃曹公老人,‘奉天子以令不臣’之戰略亦堪稱當世奇謀,奈何敗落至此。”
“毛氏本就根基不穩,乃新興勢族,一代敗落,尋常事也。”門客說道。
毛玠本為縣吏,其家族在平丘(封丘)也算不得大族,更無名望,掙紮半生,最終沒能更進一步,從高處跌落。
鯉魚躍龍門,真沒那麼容易。在向士族衝鋒過程中倒下的,又何止毛氏一家。
“其實,如今便有毛氏子弟在大將軍府、梁國任佐官小吏。”門客又道:“銀槍中營一部屯於封丘,毛家就獻了二十餘頃地,皆為亂世中侵占民田所得。梁公嘉之,擇其子弟二人入仕。”
“見機挺快啊。”何倫笑道。
東海何氏其實也是大晉朝新興的下級士族,家族想往上爬,隻能依附梁公了,一如當年毛玠果斷投靠曹操。
就是不知道,東海何氏的命運,會不會如陳留毛氏那般慘淡。
集市上吵吵嚷嚷,賣什麼的都有,但最顯眼的則是牲畜。
何倫甚至看到一穿著軍服的兵士牽馬過來,賣掉了換了幾頭牛犢。
“銀槍中營家人搬過來後,有田宅,卻無牛,故賣馬市牛。”門客在一旁解釋道。
何倫輕輕頷首。
六千多戶軍士的抵達,極大繁榮了市麵啊。
聽聞倉垣那邊也有個集市,龍驤府府兵家人經常買賣各類物什,生生催出了一個集市——集市每月一次,或半月一次,皆有定期。
何倫到底出身士族,且因門第不高,接觸過很多底層。就他觀察,越是世家莊園多的地方,越難以出現這種集市。
集市的繁榮,其實是莊園經濟衰敗的結果。就封丘縣而言,莊園製可謂每一年都在衰弱。或許,這便是梁公希望看到的情景吧。
何倫看著集市上高聲叫賣的農人、小商賈。
有人用草繩串著幾尾“濟水鮮魚”——天寒地凍還下河捕魚,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