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麵,他為梁公做官,為他奔走,為他辦事,為他穩定後方。
另一方麵,基於傳統的道德觀念,他也感到羞恥。
女兒畢竟是梁公的主母,委身於曾經的家將,說出去不好聽。這種心情,在裴康與宗族老人的信件中偶有反應,凸顯出了一個煎熬與無奈。
裴靈雁看完後,一時間心緒複雜。
邵勳輕輕走了過來,將她擁入懷中。
“河東那邊有——”裴靈雁回過神來,輕聲說道。
“整天軍政事務,累不累啊?”邵勳說道:“吾妻心緒不佳,我也無心理政了。”
“誰是你的妻子……”
“你我相識於十六年前,在我心裡,花奴你就是我的妻子。”
“那你為什麼沒娶我?”
“這不是陰差陽錯麼?”邵勳“慚愧”道。
裴靈雁的嘴角微微翹起。
這個男人,明明每一步都有很強的目的性,偏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兩人相處這麼多年,孩子都三個了。事實上,她心中已經沒了當初那股急迫、緊張、刺激的感覺,餘下的唯有平淡。
特彆是他擄回家一個又一個女人,再多的愛意也消耗掉了。
但他仍然願意注意她的心情,關心她,陪伴她,這就已經夠了。男人女人在一起久了,就像家人間的親情一樣,平淡之中蘊藏著些許溫馨,也挺讓人留戀的。
就是不知道將來等孩兒們長大了,涉足權力場的時候,眼前這個男人是否還記得今日的情分?
“在許昌月餘,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吧?”兩人一起抱了許久之後,裴靈雁開口問道。
裴康去世,許昌成立“治喪委員會”,看似是治喪活動,其實是政治活動。
一個多月裡,喪事隻是個由頭,更多時候是在接見豫州各路士人,與他們交談,不斷安撫,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邵勳至今還需要他們提供物資、人力、牲畜以及需要他們提供至少三分之一的軍用武器。
勳官、度田兩件事,讓河南、河北士族人心動蕩。
有人造反了,有人不敢造反,但南渡江東——潁川就有部分士人帶著部曲莊客、錢財糧食南下荊州。
通過這場治喪活動,接見一下,安撫一番,總是有效果的。
現在喪事已經結束,政治活動也結束了,該啟程去下一個目的地了。
“辦完了。”邵勳說道:“接下來要去趟洛南,陪你走走,開解下心情。至於政事,不理了,哪有陪愛妻重要。”
“昏君。”裴靈雁輕聲笑了笑。
邵勳亦笑。
原來女人都吃這一套啊,不管是少女還是阿姨。
當然,他不是真的不理政事,陪裴妃四處旅遊。他去洛南的目的很簡單,經曆了數月的扯皮之後,終於確定了勳官試點部隊:洛南府兵十四防四千二百人。
從明年開始,此四千餘人上陣時,可按照計功細則累計軍功。
軍功可拿來追封父母、封妻蔭子、抵消罪罰、換取官位以及田地等等。
洛南府兵是邵勳的老部下了,戰鬥力很強最早可追溯到當年的那批突將,忠心也很不錯,他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向他們宣布這個好消息。
將來他們積累功勳之後,總有人會由勳官慢慢變成職官,這都是自己的基本盤。
沒有戰爭的時候,內部梳理從未停止。
學生兵大批量進入縣鄉一級,掌握基層。
中層大量任用寒素、豪強子弟,位雖卑,權卻不小。
上層則是世家大族的天下,主要工作是平衡各個派彆,減少內耗,降低動亂的風險。
他相信,他不斷推進的這個係統,經曆長久磨合並穩固下來後,必然能給子孫後代帶來不一樣的改變。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這套新係統存在下去,度過最脆弱的萌芽階段,維持得越久越好直到有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為止。
七月十五,邵勳率親軍抵達梁縣,入住久違的綠柳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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