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當天,一萬豪族兵已經抵達一半,李重不斷派出使者,連連催促——不僅催兵,也催糧草、器械及其他物資。
十九日,劉靈部已自天長鎮出發,總計八千人,浩浩蕩蕩南下,直衝井陘關外。
出身長廣呂氏土豪)的呂涯以自家部曲五百人為骨乾,帶著兩千步卒西行,在天長鎮外與劉靈分道揚鑣,一路向西。
春日的沼澤,還是有些清冷。
軍士們踩下去時,水底的淤泥直冒泡,咕咚咕咚響。
有人采伐了蘆葦,編織成排,鋪在淺水之處。
還有人更暴力,直接把輜重車用力推了進去,然後往上麵填沙袋,生生造出一條路來。
沼澤中也不是完全沒有路。
因為西南邊井陘關的存在,很多不願繳稅的商人就走這邊,久而久之,就趟出了一條路來。隻不過最近二十年氣候變化無常,沼澤地形多變,很多原本連在一起的路,已經在水泊中半隱半現。
這種不存在於地圖上的小路其實不少。
最典型的就是潼關旁邊的“禁坑”。
禁:禁止。坑:坑穀。
潼關要收稅,那就走潼關南邊山塬間不便通行軍隊的峽穀,為此,一代代商人接力,到唐後期甚至把峽穀中的森林給砍掉了,逼得朝廷不得不在禁坑中築寨攔截,也是離譜。
呂涯這一路是典型的輕兵疾進。
沒有甲具,隻有簡單的長槍、環首刀及少量步弓,每人攜帶七日乾糧,多為較為頂餓的肉脯、乾酪甚至奶粉——非現代奶粉,乃是乾酪磨成粗粉,一般是配備給騎兵用的,即急行軍時,往水囊中放一些奶粉,騎馬顛簸時自動搖勻了,可直接在馬背上吃飯喝水,屎尿可以拉褲襠裡,節省時間。
呂涯這兩千多人,橫穿整個葦澤後,如果發現西麵後世娘子關一帶)有好整以暇等待他們的敵軍,真的沒有任何幸理。
說穿了,就是賭。
賭石勒兵力不足,在劉靈率部強攻井陘關時,沒有精力看顧其他方向。
當然,如果隻靠這條的話,成功的幾率還是太小,呂涯這一路還有第二條保險。
三月二十二日,郭榮帶著百餘人來到了上艾縣今陽泉)西南,正要休息之時,聽得一陣馬蹄聲。
郭榮心中一驚,麻利地爬上樹,手搭涼棚,尋聲望去。
來者人數不少,大概幾十人的樣子,而且離得非常近了,轉過一道彎時,雙方已然可互相瞧見對方。
“王修!”
“郭榮!”
兩人皆大吃一驚。
王修是石勒幕府長史,以前還是低級僚佐的時候見過征北將軍郭榮。
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上艾的山裡見到郭榮。
他不是被俘虜了嗎?怎麼會來此處?
心中正感不妙之時,卻見樹上的郭榮拈弓搭箭,隻聽“嗖”的一聲,箭矢破空而至,直接把王修射翻在地。
“殺賊!”郭榮大吼一聲,繼續拈弓搭箭。
“殺賊!”正在休息的郭氏部曲立刻拿起武器,衝了出來,與王修的隨從戰在一起。
參軍曹平樂在王修死後就向後逃竄,奪了一匹馬,翻身而上,消失在群山間。
石勒部眾見王修慘死、曹平樂逃走,鬥誌頓消,被郭氏部曲殺得潰不成軍。
郭氏部曲則愈戰愈勇,很快將他們殺散。
石勒部眾奪馬而逃的奪馬而逃,沒搶到馬的則往兩側山林中竄去。
郭榮從樹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直衝而上,將王修的頭顱割了下來,然後喚來一心腹,吩咐道:“汝持此頭顱去上艾縣,告訴他們,王修已死,石勒定懷疑爾等通敵,若不想死,就投降梁公,尚可保全家族。”
心腹知道厲害,如果上艾縣歸正,那麼葦澤方向定然洞開,無人防守,於是匆匆而走,往上艾縣方向狂奔。
郭榮則讓人牽來馬匹,道:“追!彆放走任何一個!”
部曲們轟然應諾,紛紛尋找馬匹,直衝而上。
郭榮心中更是一片火熱,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他太清楚王修來上艾是乾嘛的了。
石勒的地盤在新興郡,但井陘關歸他負責——這是樂平郡了。
王修作為高級幕僚,帶著數十人來上艾,定然是督促縣令征發豪族部曲人丁,防備葦澤方向。
這麼說,井陘關那邊定然打響了。
郭榮不知道葦澤這邊何時有人過來,按照信使上一次傳來的消息,隻知道“三月下旬”前軍將軍李重會兵分兩路,攻樂平、新興。
時間太模糊了,但沒辦法,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隻需要穩住上艾縣,接應可能橫穿葦澤而來的大軍,就有功勞。
而一旦大軍抵達上艾,井陘關的意義就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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