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條水運路線最遠也就到博陵,且至今隻有寥寥十餘船糧食過來,官府效率太低,邸閣存糧也不太充足。
常山、中山好似被放棄了一般。
附近範陽、高陽、趙、巨鹿、安平等郡災情相對較輕,但也一堆人嗷嗷待哺。
今年這場大洪災,重創的就是冀州北部、幽州部分郡縣以及並州北部。
這些地方素來不是什麼多雨地帶,有的甚至是農牧過渡區域,但卻爆發了世紀洪水,讓人匪夷所思。
邵勳進入常山之後,幾乎很難找到補給。
飛龍山鎮將陳午大概是保留元氣較多的官員,初八那天,他帶人穿過黃泥漿,送來了數百頭牛羊。
邵勳令人尋了一處高地,將牛羊就地宰殺。
其實他們帶來的戰馬也乏食,有些甚至得了病,一並宰殺了事,隻留了寥寥二十餘匹。
水渾濁無比、乾柴難尋、炊具更是不足,即便有了食物,困難還是很多……
“飛龍山怎麼樣?”邵勳問道。
“損失慘重。”一聽這話,陳午就直歎氣:“山下的田地全完了,在河邊放牧的牛羊也被衝走了不少,有些人未及轉移,都不見了。”
邵勳眉頭一皺,問道:“沒收到命令嗎?”
陳午有些尷尬,道:“河灘邊的草長得太茂盛,太好了,總想著晚幾天沒事的。再者,山上也沒足夠的地方。”
邵勳瞪了他一眼,旋又歎了口氣,這個時候苛責又有什麼意義呢?賑災要緊啊。
“你遣人向南,去安平和鄴城,知會下劉王喬和盧子道,我就在常山,看他們是不是要餓死我。”邵勳吩咐道:“每晚一日,就有無數百姓餓死。此事若辦不好,什麼刺史、軍司都彆當了,看我動不動他們!”
“遵命。”陳午喚來了兒子陳赤特,讓他親自帶人去辦。
不遠處響起了嘩嘩的趟水聲,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大群人被肉湯的香味吸引,奮起最後的餘勁,跌跌撞撞前來。
邵勳站起身,隻見大概有數百人的樣子,從另一片高地而來。
許是熬了很久,最後終於斷炊了,見到這邊有人且還有食物,於是在求生的欲望驅使下衝了過來。
高地上還發生了爭執。
一婦人發瘋般地推搡著幾個男人,從釜中抱出倆小兒,一邊嚎哭,一邊向這邊衝來。
她身形瘦弱,麵有菜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這個時候卻仿佛有無窮的氣力一般,抱著她的孩兒,一步一滑地向這邊衝來。
好幾次都跌在黃泥湯中,最後又手忙腳亂將孩兒抱起,堅定不移地向這邊走來。
邵勳越眾而出,趟入泥水之中。
“大王。”楊勤一急,帶著親兵衝上前去,防備不理智的亂民可能的襲擊。
婦人衝到十餘步外,仿佛已經燃儘了生命,再也起不來了。
倆小兒落在泥水中,哇哇大哭。
邵勳健步上前,一手一個,將小兒抱起。
婦人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他。
“我答應你,把他們養大。”邵勳看著她,說道。
婦人嘴角含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看看能不能活,若不能,挖個坑埋了吧。”邵勳歎了口氣,吩咐道,隨後轉身離去。
高地之上,親兵們拿刀鞘敲打著亂民,維持秩序。
陳午讓人取來木碗,給這些人舀湯。
餓了許久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福氣消受這肉湯,聽天由命吧。
“此乃梁王親賜,喝了這碗湯,莫要忘記大王的恩惠。”陳午找來了十餘人,在一旁說道。
饑民們狼吞虎咽,也不怕燙,頃刻之間就喝完一碗肉湯,這時才稍稍回過神來,跪拜於地,呼道:“梁王活我,這條命是大王的了。”
“不要急,再喝點湯,將養一下身子,我帶你們乞活去。”邵勳看著麵目淒慘的災民們,說道:“天無絕人之路,但隨我行,總會有口吃食的。”
眾人聽得將信將疑。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們也不知道“梁王”究竟是個啥東西。
到底是真王還是亂世草頭王,沒人弄得清楚,興許是自封的吧。
不過,看那些正在煙熏火燎的肉脯以及散發著陣陣香氣的肉湯,姑且信他一回吧。
邵勳不再多言。
楊勤從親兵那裡湊了十幾個胡餅,泡在溫水中,做成了糊糊。
邵勳將其喂給懷裡一男一女倆小兒吃。
他們也是餓得狠了,狼吞虎咽個不停。
夕陽西下,蒲陽山鎮將須卜岩帶著數百匹役畜,馱載著糧食,出現在了遠方的天際邊。
高地上眾人看了,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歡呼。
邵勳亦站起身,看向北方。
他知道,他若不來,陳午、須卜岩都不會出現在這裡,眼前這些饑民絕無可能活下來。
盧誌一定也焦頭爛額,他優先賑濟的是便於水路運輸的郡縣災民,畢竟遭災的地方不止常山、中山二郡,隻不過這裡最嚴重罷了。
在這個世道活下去,一切遠沒有那麼簡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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