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吼著越過小溪,衝進了寬闊的穀地,慢慢停了下來。
馬背上的騎士用冷冷的目光看著騷動的軍士。
軍士們看看他,再看看高高飄揚的“邵”字大旗,有些慚愧。
他們有的正在挖溝築牆,有的正在製作鹿角,有的則在搬運物資,敵軍入寇的消息一來,頓時臉色蒼白,喧嘩聲大起。
就在群情騷動,不知所措的時候,梁王來了。
他就坐在馬背之上,橫於眾人身前,默默看著他們。
“還愣著乾什麼?看不見旗號嗎?”有軍官反應了過來,漲紅著臉說道。
眾人如夢初醒,立刻在軍官的帶領下,尊奉旗號,聽著鼓聲,開始了部署。
說是部署,其實是讓他們退到修了半拉的工事後方拒敵。
而在他們身後,千餘名陳留府兵上前,一部六百人手持大盾、長槍,排成了相對緊密的陣型。
另有六百人分作兩撥,自兩側迂回而去,後方又有人去搬拒馬槍,顯然要做完全準備,但突然之間,大地上鼓角連鳴,一片震顫。
鬱鬱蔥蔥的鬆林之後,眨眼間就轉出來了數百騎,速度飛快,悍不畏死,直接奔了過來。
邵勳下了馬,目視前方。
黃正焦急無比,連扯邵勳衣袖。
邵勳一把甩開,道:“我若退,此千餘兒郎必敗,滾一邊去!”
黃正連連哀歎,沒有滾,而是喚來數名親信,令其執舉大盾,遮護箭矢,自領數百精銳,橫於邵勳之前,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倉促之間,他瞄了一眼前方,隻見漫天煙塵之中,敵騎瞬息即至。
好快的速度!
好凶悍的打法!
饒是經曆過幾場攻城血戰的陳留府兵,麵對如此亡命奔來的敵騎,依然下意識感到緊張。
蹄聲如雷,一聲聲仿佛敲擊在心頭似的。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士兵,前方漫天煙塵,根本看不清來了多少敵騎。
或許一百,或許五百,或許一千,甚至更多,誰知道呢?
這麼多敵人,就算你再勇猛,真能全身而退嗎?沒人敢保證,生與死往往就在一瞬間。
敵騎的身形越來越高大了,如同鬼魅一般從煙塵中鑽出。
戰馬喘著粗氣,雙眼通紅無比。
騎士垂下的發辮在空中飛舞,灰色的皮裘上滿是血跡。
他們麵目猙獰地從箭壺中取出三支箭,在顛簸的馬背上麻利地完成了上弦瞄準動作。
森寒的箭頭一轉,直直瞄向列陣的府兵。
有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心砰砰直跳,汗水順著臉龐流下,癢癢地劃過胸口,消失在鎧甲內襯裡。
手心汗涔涔的,卻更加用力地攥緊了步槊,仿佛這樣能給自己更多的安全感。
敵騎越來越近了,幾乎可以聞到順著北風送來的腥膻氣。
府兵們幾乎屏住了呼吸。
“嗚——”短促的角聲響起。
仿佛一個信號似的,瞬間激活了持刀盾及長槊列陣的兵士。
弩矢自兩側激射而出,重重地打入煙塵之中。
羽箭帶著破空呼嘯聲,自眾人頭頂飛過,將一名又一名敵騎放倒在地。
敵人仿佛更加凶悍了,不要命地向前衝,連頂兩輪箭矢。
一匹又一匹馬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條又一條生命消逝在充滿生機的草原上。
敵騎衝近之後,一分為二,向兩側繞行,手裡的箭矢快速飛出,落入府兵軍陣之中。
一支箭射完,緊接著第二支,然後是第三支。
射完三支之後,騎士眼睛看向府兵,似乎在尋找目標,手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般的速度再次抽出三支箭,以閃電般的速度射向剛剛找準的目標。
箭如雨下!
這射箭的速度比匈奴人快了何止一倍,還非常有準頭。
府兵陣中時不時有人仰麵栽倒在地,還有人咬牙痛呼。
“嘩嘩”聲響起,後排兵士自覺上前,補住缺口。
步弓手們仿佛入了魔一般,眼裡已經沒了其他東西,隻不斷拈弓搭箭,將索命的箭矢拋向敵騎。
箭矢飛來飛去,破空之聲不斷。
騎士躺了一地後兜馬遠去。
府兵倒地者也不少,剩下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插了一兩支箭矢,但仍然穩穩站著,目視前方,因為——
幾乎沒有停歇,又一股敵騎衝來,速度飛快,伴隨著“呀”的大喝,滿目猙獰。
這節奏,銜接得比匈奴騎兵好多了!幾乎不給你喘息的時間。
弓弦被奮力拉起,幾乎可以聽到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箭頭閃爍著寒光,仿佛正對自己的麵門。
“嗡!”鋪天蓋地的箭矢飛來,幾乎遮蔽了天空的太陽。
“嗚!”角聲響起,還擊的箭矢密密麻麻,幾乎不給人躲避的空間。
馬兒痛苦地栽倒在地。
騎士一時未死,抽出短兵,如同野獸一般,孤身就衝了過來,直到三五根長槊齊齊捅入他的身體為止。
也有那壯勇者,直接衝進了府兵陣中,搏殺數息之後,頹然倒地。
敵騎的箭矢也在府兵刀盾手、步槊手、弓手中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缺口迅速被補上,陣複如初。
就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時候,第三波敵騎前後腳衝來了……
戰場之上,箭矢飛來飛去,不斷消耗著雙方的生命。
“擊鼓!”邵勳抽出了佩刀,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地下令道:“前進二十步!”
“咚咚……”鼓聲自陣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