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見兒子一副沒腦子的樣子,喊來林老大將天福提溜走了,跟著一起去了航司會。
晚食時分,鳳仙照例端出熬得香濃的雞湯,放在林四郎麵前。
林四郎一連幾日不是鴨湯燉香菇就是雞湯煮山藥,臉都喝得圓潤一圈,襯托得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多了絲隨和易親近的安全感。
他起身去廚房拿了幾個瓷碗,將雞湯分成幾碗,挨個端到侄子侄女們麵前。
入座時,望著麵前一雙雙欲言又止的清澈瞳眸,抿唇道“鄉試放榜就在這兩日,貢院門口先張貼告示,然後消息傳遞到各州城鎮,由當地府衙一一通知,咱們離蕭縣有些距離。”林四郎說著舀了勺雞湯進口,思緒不在此處,連雞湯味道都沒嘗出來,“若有消息傳來,也得是四五日之後的事了。”
在座地,心裡有了底,可行動上卻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日子逐漸來臨,眼瞧著第五日已近黃昏。
林家一大家子,早早歇了業,各自都沒說,卻全都聚在院門口等著。
從落日懸掛在半山腰上,到逐漸沉到地平線下,林家門口沒有半個人來扣門。
從鬨哄哄的晚間市集結束,到各家各戶閉門休息,月亮高掛在林家人頭頂上,依舊沒等來心心念念的鑼鼓聲。
林家人的神色逐漸沉得跟夜色一樣,說不失望是假的。
林老大起身“我去門口把燈籠點上,巷子口昏暗。”
鄭氏搓搓手“中午的肉片汆麵湯還沒吃完,我再去烙幾塊韭菜餅,燒點雞蛋湯。”
碧雲和鳳仙起身去幫忙,張氏一直立著不動,眼珠子片刻不停往大門方向看,看到丈夫拿著火折子,二人一起往門口方向走去。
林老太始終保持坐在靠椅上的姿勢,秋初的天氣已經沒那麼熱,蚊蟲卻依舊不少,好幾隻叮在老太太露在外頭的皮膚上,她都發著愣沒什麼察覺。
林四郎彎下腰“娘,去屋裡等晚膳吧,外頭蚊蟲多。”
聽到小兒子的聲音,老太太才回過神,看著他狀似平靜無波,實則裡頭浸滿失望的雙眸,輕柔拍了拍他的胳膊。
用鬆快的語氣道“不管你的事,一定是你那沒用的爹在底下不得人心,明天開始不給他供果子了。”
林四郎哭笑不得,心裡的失落和惆悵,一瞬間被老太太的話,寬慰不少。
門口給爬上梯子拿燈籠的林老大遞火折子的張氏,聽到院裡動靜,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這一幕被林老大瞧見,嗔道“快把眼淚擦一擦,知道你心疼四弟讀書辛苦,能當上舉人老爺的都是文曲星降世,咱們延冬才多大歲數,鎮上的陳舉人,考到五十四歲才中了舉,最年輕的也是三十往後的歲數,四弟機會多著呢!”
張氏瞪了丈夫一眼“四郎就是文曲星降世,跟你那木魚腦袋不一樣。”
林老大被罵了還是笑嗬嗬的,媳婦剛嫁進林家那年,四弟還是個路都走不利索的孩童,碰上老爹意外喪命,家裡沒了主心骨,娘一個人撐起一大家子,難免對四弟疏於照顧。
那些年,都是張氏在照顧四弟,說句視如己出也不過分。
四弟對張氏的感情,跟家裡幾個媳婦不一樣,亦嫂亦母,平日裡也更親厚些。
可以說,整個家裡最擔心林四郎此次考學的,除了林老太就是張氏了。
兩個大燈籠被點著,門口頓時敞亮起來,二人連帶著通往巷口的兩排路,也一起掛上了往日喜慶節日才拿出來掛的紅燈籠。
生怕送信的人,夜晚找不到方向迷了路。
林家大房兩夫妻又站了會,直到屋裡傳來鄭氏喊吃飯的聲音,才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敲鑼聲,聲音很短,很急促,一聲之後很快歸於平靜。
張氏腳步一頓,臉色緊張“大郎!你聽到鑼鼓聲了嗎?”
林老大隻以為媳婦這兩日神經太緊張了“沒有,你聽錯了吧,許是晚上防燭火的打更人。”
張氏失落地吐出一口氣,再次向前走了兩步。
這次“咚咚”的敲鑼聲,更明顯了,且是一連數下。
不僅林老大聽見了,連屋裡的林老太等人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