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辦公室,薑黃貓就跳了過來,喵喵地繞著他打轉。安東尼坐到椅子上,將戒指從口袋中拿出來,三隻寵物立刻聚集上來,好奇地打量著那塊據說是複活石的黑石頭。
安東尼知道他應該立刻給林德寫信,請求對方把和這枚戒指相關的故事都告訴自己,而不是坐在這裡盯著石頭的裂縫。但他克製不住地思考著與鄧布利多的對話。
指向死亡的複活石傳說、追尋它的人群、鄧布利多凝視戒指的神情……他為什麼拒絕幫忙保存戒指?勒梅夫婦為什麼要把複活石寄給安東尼而非鄧布利多,尤其是在考慮到他們甚至信任地將魔法石交給了鄧布利多?如果尼可·勒梅甚至不願意在信件中提到複活石的名字,自己是不是也最好不要在寫信時告訴林德這是什麼?鄧布利多不願意多談的那個提示——那個和靈魂相關的秘密——到底會是什麼?
怨靈雞猛地伸頭叼住指環,想把它奪過去。下一刻,貓撲了過去,和雞滾作一團。戒指當啷啷掉在桌上,怨靈老鼠趁機竄過來,探著鼻子嗅它。
安東尼撿起戒指。那股讓他暈乎乎的喜悅又出現了。他把它丟進抽屜裡,和巴羅的筆記一起推到深處。
火龍模型搖搖晃晃地爬出來。安東尼低下頭,對它說“你有財寶了,惡龍——而且我肯定它是個黑魔法物品。現在你可以開始建你的城堡了。”
他把試圖翻進抽屜的貓一把抱了出來,合上了抽屜。貓不滿地揮舞著爪子,在安東尼把它丟到地上的那一刻就扭過身子,朝他腳踝毫不留情地抓了幾道。
“走開,”安東尼驅趕道,“給你自己找點事情做。”
貓跳到桌上,叼起怨靈老鼠,打碎了安東尼的茶杯,撞翻墨水瓶,順便把一摞書推到地上,然後順從地離開了。
……
這天夜裡,安東尼夢見自己回到了家中。
他躺在屬於自己的床上,聽著平底鍋和灶台碰撞的聲音。鳥在窗外嘰嘰喳喳地叫,他拉開窗簾,發現外麵是一隻貓頭鷹。他轉過身,打開房門,想要告訴祖父祖母魔法之類的事情,可是找不到人。貓頭鷹飛走了,廚房裡丁零當啷的聲音也停了,整座房子安靜極了。
他走出房子,發現門外是一條無聲無息的河流,河邊堆滿了破碎的、黑色的小石子。他看到祖父正在河邊釣魚,祖母站在邊上,所以趕快跑了幾步。祖父遠遠看到他,朝他打著手勢讓他不要嚇到魚,於是安東尼又放慢腳步,靜靜走過去,在祖父身後與祖母肩並肩站著。
“哈,這是一條大魚!”他的祖父低聲說著,握著彎曲的釣竿,滿麵紅光、全神貫注地盯著河麵。
祖母說“或者是一隻大靴子。”
祖父不滿地朝她噓了幾聲。安東尼坐到地上,和他們一起盯著晃動的浮標。太陽很好,河水波光粼粼,晃眼的陽光跳動著,幾乎讓人眼前發黑。安東尼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發現鄧布利多坐在自己身邊,凝望著河水。
“複活石。”鄧布利多說。安東尼看見鄧布利多正逐漸向下陷著,河岸的黑色石子漫過鄧布利多的腿,如同流沙——如同沼澤——如同潮水。
他跳起來,想要把鄧布利多拽出來。鄧布利多說“我喜歡你的靴子,亨利。”
安東尼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腳上套著兩條魚。
他醒了過來。房間裡漆黑一片,貓站在枕頭邊上,俯視著他。安東尼把手伸過去,貓就扭頭走了。他感覺脖子邊上有些癢,抓了抓,才發現原來怨靈老鼠正蜷在那兒睡覺。
安東尼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四周安靜極了。他希望自己能再睡一會兒。
眼前忽然閃過鄧布利多的藍眼睛。他仿佛聽見鄧布利多說“不管怎麼說,哪怕隻是像故事裡那樣,再次見到已經離去的親人朋友……和他們說上幾句話……”
安東尼又翻了個身。
斯內普充滿惡意與探究的聲音“我真好奇……為什麼你成為亡靈巫師之後,從來沒有想過複活他?”
安東尼坐起來,歎了口氣,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魔杖。睡在那兒的雞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半夢半醒的咕咕聲。
“沒事。”安東尼說。
他站起來,把魔杖插進口袋裡,披了件薄外衣,穿好鞋子,準備去喂巨烏賊。
……
儘管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夜間的黑湖依舊帶著涼意。水汽將湖邊的小路浸得濕漉漉的,長長的草葉不斷擦過安東尼的腿邊,幾隻蟲子遠遠地、顫抖地鳴叫了幾聲,在他走近時沉默下來,隻留下水波輕輕撞在岸邊的拍打聲。
安東尼把麵包掰碎了,一點點朝遠處扔著。
宵禁早就過了,距離天亮還有很久。看不見月亮,隻有零星幾顆星星時不時從雲層間漏出來。湖水顯得黑乎乎的,隻有浪尖隱隱反射著光。麵包丟下去後,在水麵上浮浮沉沉,很快就看不見了。
那肯定是個黑魔法物品,安東尼想。他想不出它怎麼可能不是。
相比於陰屍或者骷髏,喚回一部分靈魂無疑在打攪死者的路上走得更遠;而哪怕它召喚的並非靈魂,而不過是某種倒影或者幻想,隻能為生者帶來痛苦與不甘,最終——就像那個傳說一樣——誘惑他們奔向死亡,那麼它也一樣邪惡。
嘩啦一聲,巨烏賊的觸手探上湖麵,卷走了麵包塊。安東尼微笑起來,蹲下來。
“不是因為死亡是邪惡的,”他對巨烏賊說,“而是因為死亡——你知道,中立的死亡——從來不需要刻意蠱惑任何人。”
他不會嘗試複活他的親人,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會樂意他這麼做。他也不會輕易嘗試殺死自己,因為他還挺喜歡活過來的生活的。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能成功死去,但或許——就像鄧布利多和勒梅夫婦談到萬一魔法石被毀了時說的那樣——“死亡不過是一場偉大的冒險”,而生活的種種經曆大概都會成為行囊中的物資。不管怎麼說,根據《洛哈特與黑暗生物係列》,在踏上旅程前多多準備總不是什麼壞事。
巨烏賊沒有等到麵包,懶洋洋地舉起觸手,試探性地在岸邊摸索了幾下。
安東尼伸出手,在它滑溜溜的、反著微光的末端輕輕碰了一下。巨烏賊猛地收回了觸手,但是當安東尼把又一塊扔下去時,它又浮了上來,飛快地卷走了正隨著波浪搖晃的麵包塊。
安東尼摳下一粒葡萄乾,塞到自己嘴裡,把剩下的麵包全部扔給了巨烏賊。
“再見。”他說著,站起來。
巨烏賊仍然伸著觸手,等待著更多麵包。如果他學了人魚語,說不定巨烏賊會更容易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安東尼不覺得自己樂意泡在湖水裡。站在岸邊挺不錯的,但即使他不太可能死第二次,他還是寧願避免被過多水裹挾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