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聖上找老臣來就是為了敘舊的麼?”老王爺收回思緒,並不吃明帝重憶往事這套。
“今早在宮門口,侍衛在拂香身上搜到這個,老王爺有何想法。”明帝示意大監將一枚金釵和一封書信遞給鎮西老王。
“這金釵是皇後的陪嫁,我記得當年是老王爺特意命江南貢府打造的,這掐絲堆累的工藝可是那時最時興的。”未等老王爺打開那封書信,明帝自顧自的說道。
“無稽之談!”老王爺看了那封書信後,氣的雙手發抖。
“‘高樓已頹,伺機而動,擁榮至巔’,皇後的書法得老王爺真傳,這字寫的實在是大氣。”明帝譏諷道。
“做了這麼大一個局,廢了不少心思吧。”老王爺也不是示弱,更不反駁。
“不過依葫蘆畫瓢而已,不及老王爺的手筆。”明帝淺笑,意有所指。
“老臣糊塗了。”
“您可不糊塗,您都活了七十多了,十三年對您來說一點也不長。”
鎮西老王沒有說話。
於是,明帝繼續說道“既然您說糊塗了,那麼孤來說,十三年前,是您暗中派人截了孤年下送往北齊的嘉賞和奉誥吧?”
麵對質問,鎮西老王仍就充耳不聞,仿佛明帝說的是與他不想乾的舊事。
明帝見無回應,卻也不急不怒,繼續說道“您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打草驚蛇,讓齊勝以為孤削藩之舉要從北齊開始,好逼他求援北淩,舉兵叛亂以求自保。”
明帝頓了頓,但老王爺仍不為所動。
“這之後呢,您與皇後裡應外合,陷害怡貴妃密謀齊勝造反,再拉扯尉遲一門入罪。這一下,一來,逼迫怡貴妃自儘,皇後地位得以鞏固,二來,報了尉遲家五十年前與您的舊怨,這三來,也是最重要的,西北邊防虛空,北齊軍潰散,隻得暫編鎮西軍,從此鎮西軍一統東啟半數軍力,從此老王爺穩坐東啟第一藩王,勢比天家。”
“空穴來風,可有證據?”老王爺還是鎮定如常,但事實也的確如明帝說所一般。
當年之亂,是他的手筆,甚至為此可以暗自得意一輩子。齊勝雖軍功蓋世,但論起謀算,還是差強人意。明帝即使想要集中兵權,削減外藩勢力,那麼也是從外姓王侯開始,而南昌王又是天家駙馬,於是北齊王首當其衝。他命親信三言兩語的挑唆,再加上暗自扣下年下北齊的嘉賞,讓齊勝更加憂心忡忡,正巧此時北淩趁虛而入,慫恿加援助,這才點燃了北境之火。
宮中陷害怡貴妃也是密謀已久的,簡而言之,不過是利用其他嬪妃的嫉妒及為兒女計長遠的心裡,讓嫻貴妃及敬妃心甘情願做了馬前卒。
尉遲一家也不算冤枉。當年,若是不是尉遲宏獻計啟世肖,將時疫之症悄悄沾染上禦筆之上,父君素有舔筆的習慣,而自己又可隨意進出禦前,於是才與父君共同染上時疫,最後父君慘死,而自己也險些喪命,然而更為不幸的事,自己最後僥幸存活,卻也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明明唾手可的天下就這樣被他人捷足先。
鎮西老王時時刻刻都記著這個血海深仇,可在自己坐穩鎮西之時,尉遲宏已死,即便這樣,這筆帳已然是要記在尉遲一脈的頭上。
“證據想有也可以有,不過費點功夫,多浪費幾條人命罷了。但孤想了想,若是用了皇叔您用過的好法子,也一樣可以討回那筆賬去,不是麼?”
“你!!!”鎮西老王氣的說不出話來。
“皇叔應該知道,密謀造反的下場,十三年前那場硝煙至今孤還能聞到到呢。”明帝皮笑肉不笑,仔細觀察著鎮西王的反應,而後繼續說道“不過皇叔您與齊勝不同,咱們畢竟是一家人。”
“你想要什麼?是鎮西軍的軍權還是本王這把老骨頭?”老王爺經曆沙場和朝堂這麼多年,很快看明白了明帝的用意。
明帝笑了,和明白人說話自然是非常輕鬆的。
“孤要鎮西軍十萬兵權並入禁軍。”
“十萬?鎮西軍可是足足三十萬的兵力。”鎮西老王也笑了,“你還想要什麼?”
“皇叔年紀大了,這回回京便不要再回邊境那苦寒之地了,有老王妃陪著,好好在啟都頤養天年吧。”明帝心裡清楚,若是一下子砍掉老王爺的軍權,那鎮西軍的上下追隨多年的將士自然是憤然不滿的,若是軍心不穩,便容易受他國利用,到時西境又起烽火,於大局不利。老王爺畢竟年邁,又沒有繼人,那麼就可借著體恤老王的天恩,先從分權開始,再慢慢調整鎮西軍將領,老王爺及老王妃留在都城自己的眼皮底下作為人質,多年來誓死追隨的鎮西軍部下自然是不敢輕忽妄動的,這便是雙重保險。
“嗬”,老王爺慢悠悠的站起來,他知道明帝早已籌劃周全,自己怕已無力回天,他活了這麼大歲數,戎馬一生,經曆過無數的大風大浪,成王敗寇的道理最為清楚,這沒什麼好說的,更稱不上什麼大事。可是他還有啟安然這個外孫女,還有啟輕楠那個沒用蠢東西,事關孩子的生死及榮辱,所以他即便是以交出兵權為代價也要為她們安排好一切“都可以,但本王也有條件。”
“皇叔可以說說看。”
“我要安然此生安然,你不可殺她;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可廢後;楠兒心無城府,難堪大用,今後無論皇後的境遇如何,你都要善待於他,保他親王之位的榮華與安樂。”
“還有呢。”
“當年,尉遲的案子本就是聖心獨裁,若將來你轉了心思,也必須永遠是死案。”老王爺也深知明帝不可能為其翻案,但為保萬一,還是提醒他一下,而自己也真是恨毒了尉遲一族,就算死後哀榮也不肯吝嗇。
明帝思索半刻“楠兒的本性孤最為清楚,自然不會虧待於他。尉遲一族已淹沒於世,自是沒有什麼好說的。至於皇後”
明帝有些猶豫,皇後這個毒婦一日不除難解他心頭之恨,可是西戎敵退又有北陵虎視眈眈,為了東啟上下的安定,便也隻得退步“看在皇叔當年的匡扶的恩情,也就依了皇叔所願。”
“好。”鎮西老王抿嘴淺笑,他算準了當下東啟的內憂外患,明帝定然是非答應不可。
話說回來,就這東啟的江山來講,明帝及先帝都算的上是一位儘職儘責的明君,老王爺心係天下,當年與龍椅失之交臂的惋惜終究是不低百姓安樂、民族富強的期許,就得失而言,他是一個顧大局、知進退的人。
可人不可能清醒一輩子,誰也免不得為貪念所困,就好比明帝期盼江山永固與佳人不悔,也如他明知啟輕楠難成大器,可還是願意放手一搏。
“你的眾多孩兒當中,也就是秦王最為像你。”鎮西老王臨走之前撂下這話,似有深意。在他看來,明帝寡恩薄情,啟幀也自然不會好到哪去,終有一日,明帝也必會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