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半個月過去了,顧予初被涼了很久,老淩王終於想起了赫和被迫的拳拳忠心。
當日朝會,顧予初一身宮廷特製的琉璃藍衣裙搭配黃玉燕子發簪,半披散著黑亮的長發,颯爽又不失端莊。
她恭敬的捧著前樂嘉國主的歸附上書及赫和萬民的請表邁入巍峨的萬和殿,跪在老淩王那玄鐵打造的豐翅王座之下。
“臣尉遲予初呈赫和歸附請表,願王上天威萬世長存。”她聲音洪亮又鎮定。
“月升將軍請起。”老淩王心情很好,連忙喊她起身,大監官上前取了明黃色的娟帛遞給上了王座。
老淩王看了之後,臉上的溫和斂去,這讓整個萬和殿都跟著涼卻了三分。
“赫和歸臣之心,北淩自當不負。隻不過,看起來,這赫和的百姓對於誰來管治倒是心中有了人選,無需寡人多管閒事了。”
“臣不敢居功自傲,即赫和已然歸附,如何管治自當有王上裁決,百姓之意無需理會。”
麵對老淩王的弦外之音,顧予初並沒有惶恐,因為她知道無論北淩樂不樂意,眼下這過度階段除了她沒有誰更適合去接管赫和,老淩王今日的態度不過做給百官看看罷了。
“即是如此,為何要將這萬民請表一並呈上來?”王座上的老人刁難道,眼裡的精明和洞悉人心的老辣一覽無餘。
“赫和百年古國,歸附必須是全國上下的共同抉擇,若隻因一人的私心而定,即便結果已成,卻也不是人心所向,北淩大國之威也恐因此而損,所以臣以為,呈上這萬民請表更能表明赫和歸附之赤誠,北淩接納之坦然。”
“嗬!好一個‘赫和歸附之赤誠,北淩接納之坦然。’”老淩王摸了摸胡子,淡淡笑了出來,“如此,赫和百姓也是我北淩的百姓,民心不可逆,既然他們信任你,那麼寡人自當成全。著今日,封月升將軍為郡主,掌赫和一切軍政大權。”
此話一出,朝堂嘩然,有人站出來當即反對,老淩王並未因臣下的忤逆而動怒,反而樂見其成。
“臣以為,王上封郡主乃家事,無可厚非,但郡主掌一切軍政大權實為不妥,赫和既已歸附,自當按北淩既有的地方政策予以接管,不應有所例外。”
他人聽後紛紛表示讚同。
“臣也惶恐,如此重擔恐難勝任。”顧予初也抓準時機,上前推辭。“臣雖帶著赫和百姓的信任而來,卻也隻求地方些許自治的特許,不求邦國之立。”
“此話怎講?”老淩王來了興致,問到。
“赫和既已歸順,自當不必以附屬邦國而立,否則不利於當地的長治久安及民心順服,但凡事總有一個過程,尤其是當下戰火剛平,百姓難免仍有國破家亡的傷感以及對往昔生活的懷戀,若此時強行與北淩政令一致,實則有些操之過急,若此時王上能夠給予特許,允許當地保留一定的自治,這會讓他們感恩您的仁德寬和以及北淩的博納懷柔。這是其一。”
顧予初首先擺明忠心順服的態度,一切可商量條件都必須建立在這個前提之上。
“赫和自有軍力不足四萬,內防安治尚可,但西戎未退東境,東啟強國毗鄰,實難自守邊境,如此邊防之重事還需北淩鐵騎親自護佑,方可護赫和歸臣之?心。這是其二。”
這都是廢話,邊防軍權,北淩絕不可放,但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又是另外一重意思了。北淩管外不容質疑,但赫和的內序必須握在自有兵力的手上,這樣即排除了邊境外患和北淩的隱憂,又能保持了赫和境內軍權的獨立,更讓赫和百姓心安。
“赫和歸附、兩國融和大勢已定,百姓絕無異心,但地方管理也需因地製宜,所以臣認為由赫和舊朝暫時接管更為合理,這樣不僅有利於百姓生活安定、桑織農貿的恢複,同時也利於北淩政令在赫和上下迅速的推行,當然,赫和舊朝必須重新按照北淩的官製調整,以便統一。這是其三。”
顧予初一力要保全那些舊臣,百姓隻要生活安定便無心異動,但那些舊臣不同,權勢一朝在手,若一夕之間全然剝奪,必然心有不甘,他們大多數人得民心,有根基,若真心懷叵測,有意勾結外勢,那麼赫和國境難得劫後餘生恐又不複。所以,即便是權宜之計,她也要保全他們當下的權勢。
“赫和遭戎寇重創,搖搖欲墜,實難當即自行恢複,臣鬥膽請王上免除赫和五年的稅賦,並在前兩年給予一定的補給與支持,赫和一夕複蘇,淩水以北冬飽倉足,如此取舍可保全局之利,望王上成全。”
老淩王不置可否,顧予初便跪了下來,“臣不過戰場可馳騁,對於地方治理之事實在毫無經驗,請王上考量赫和當下特殊情況,另派賢能總掌督查監管之職。”
群臣紛紛小聲議論,老淩王這才開口。
“眾位大臣有何看法?”
“月升將軍所言並非全然沒有道理,隻不過赫和既已歸順,赫和殘餘的軍力就當就地編入北淩,至於職責如何,再另行分派。另外,赫和畢竟百年曆史,百姓雖順服但一時難以釋懷可以理解,但太多特許難免不公,地方管治就地任命官員並無大礙,但也需由北淩予以督導。還有就是,賦稅免繳、財力支持雖有利赫和複蘇,但時間不免有些過長了。”
尚書台七十多歲,老當益壯,說話條理清晰,點撥全麵,即肯定了赫和的忠心,又守住了北淩當下的利益,戶部、兵部、吏部紛紛表示讚同。顧予初深感佩服,她以為自己步步為營,其實還是考慮不周,看來在政事之上,她的確是太嫩了些。
“兒臣以為,老尚書所言極是,兒臣願自薦督監之職,三年之內,確保赫和平穩過渡。”淩子域的毛遂自薦,讓眾人驚訝不已,從前的他從來無心政事,參加朝會全憑心情,更彆提發表意見,主動請纓了。
老淩王深感欣慰,顧予初心裡很是不滿,自己的五年計劃一下子給他敲掉了近一半,這下就算以退為進,想要爭取,也不得不有所取舍。
“靖川王呢?”王座之上聲音再起,將萬和殿所有人的心重新拎了起來。
“兒臣以為,老尚書與月升將軍所言不過是立場不同,見仁見智罷了。赫和歸順大勢已定,軍權不容旁落,這是關鍵。但赫和地方治理和複蘇仍需最大限度的因地製宜,兒臣也同意赫和當下一切政令需在北淩的督導下推進,但不能完全否決和限製他們原有並且百年長存的政令及製度,所以督導之人,必須要熟悉赫和管治的傳統和習慣。”
淩不惑開口道,即扣住了老淩王的鬱結所在,又為顧予初爭取了商榷的可能,話裡話外還否定淩子域的自薦之請。
“月升將軍可有把握在三年之內複蘇赫和,軍政一切全然融入北淩之下?”老淩王突然問向顧予初。
“臣能力有限,恐有負重托。”顧予初並未鬆口。
“倘若,寡人派賢能輔助於你呢?”
“臣自然希望一切順利,可若無過度良策,未來之事實難預料。”她還是不入圈套。
“靖川王,太子說三年之內可成,若換成是你,你可有把握?”
“未來不期,但臣相信無論是誰,領了王命,自當竭儘儘力。”淩不惑不急功冒進,答的很是中肯。
“很好!”老淩王拍了拍大腿,“那寡人便準了赫和的自治之權,給予一年財資支撐,三年免賦之策,月升將軍封為郡主,掌赫和政令,但需經靖川王督導。另外,赫和軍力如何分化、調派,由兵部全盤考慮。”
“臣領命。”
“兒臣領命。”
顧予初再不謙虛,淩不惑也未推辭,兩人齊齊跪地謝恩。她側臉瞧了一眼他,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她以退為進,無非就是想督導權落在他手裡,那樣,自己便沒了大的掣肘,赫和在短時間也算能安穩恢複元氣了。
大局已定,誰也沒有想到,靖川王成了這場博弈最大的贏家。
他本就掌管兵部,手握狼牙、冰封兩支鐵軍,赫和軍力自然分化在這兩隻軍隊之中,雖然人數不多,卻經過戰火洗禮的鋼鐵強軍,勢力不容小覷。
同時,赫和國土雖不大,卻也抵得過北淩八個州郡,更何況它地處淩水腹地,土地肥沃,百年富足,北淩王許了顧予初自治之權,卻又將督導監管之責交與靖川王,這無疑是變相的將赫和劃入他的封地之內。
如此,那就是真的勢比太子了。
淩子域表情難看到不行,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參與政事,卻不被看好,從前他可以自詡無事一身輕,可對比自己同胞兄弟,自尊心一下被激發到極致。
老淩王默聲審視著殿下深色各異的一眾人,又緩緩開口“一月後,黑水十二部落朝奉由太子全權操辦,庫弩山十八縣並州之事,尚書台近日與太子商議之後再行定奪。”
淩子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一掃臉上不快,轉而欣然接受。接待黑水十二部朝奉,本就是太子儲君之職責。庫弩山地廣人稀,但礦產豐富,況且十八個縣屬地範圍堪比赫和,這麼看來,老淩王並未太過偏心。
下了朝會,顧予初一身輕鬆,她也算是對赫和有所交代了。
剛出了前朝,正遇見言風和灩陽兩位公主準備出宮。
“流光,走走走,和我去太子府瞧一眼那塊羅漢石去?”言風見到她,一個激動,衝上前去,不小心撞了灩陽公主一下,隻見她眉頭一擰,暗暗罵了出來。
“張牙舞爪,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言風不以為意,顧予初斜了一眼,剛準備回懟回去,誰料淩不惑突然開口。
“我當記得,慎辭齋原叫淑芬台,可為什麼會改名,你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