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還不去追?”束淵一臉難以置信,雙手撐在他的桌案上,鼓著腮幫子指責道。
“誰給你這麼大膽子?”淩不惑語氣生硬,表情卻是無奈,姐姐是自己的克星倒也罷了,連著弟弟都敢騎到自己的頭上上來,又是什麼道理。
“你反悔了是不是?你不要她了是不是?”束淵根本不把他的反應放在眼裡,隻管問出心裡最急迫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她不要我。”淩不惑歎了口氣,向自己心裡已經認定的小舅子認了輸。
“有什麼區彆?”束淵很是迷惑,接著他得寸進尺的開始數落起了自己的上司,“你會不會哄女人?你學學太子行不行?”
“閉嘴!”淩不惑再也忍不住了,低聲訓斥和威脅道,“你姐姐現在可不在雲京,沒人能有本事救你!”
束淵腦子一瞬間清醒,的確,現在這個處境他這是在找打找罰,於是吃癟的閉了嘴,立在一旁,仿佛做錯了事被罰站的小童,滿臉說不出的委屈。
這時,吾岑從外進來,瞥了眼束淵,心裡有了大概。
他恭恭敬敬的回稟差事“赫和那邊都打典好了。若尉遲將軍抵達瓊洲,範越傾會親自迎她入主玉泉宮。”
“再撥些銀子給赫和百官作中秋節犒賞,堵上他們的嘴,彆沒事給她找不痛快。”淩不惑吩咐道。
束淵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個看似絕情的男人原來早就提前安排好一切,可是這樣默默的守護,他那個看似淡然實則任性的姐姐能不能看的明白
吾岑領命退了下去,束淵偷瞄一眼麵無表情的淩不惑,低聲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巡防營還有事沒做完,先退下了。”
說罷,他像腳底抹了油一樣,三兩步就衝到門口,誰料淩不惑一句回來,他又屁顛屁顛的扭頭立回原地。
“拿來!”淩不惑伸出手,命令道。
“什麼啊?”束淵心虛的裝著糊塗,可淩不惑一個挑眉怒對,他隻能從懷裡乖乖掏出一封三折的書信,接著規矩的遞了出來。
淩不惑下巴一揚,示意他現在可以哪涼快哪待著去。束淵撅著嘴,斜著眼,不情不願的出了門。
而後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展開信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等我回來,十招之內落了下風,有你好看!”
寥寥十六個字,讓他緊繃的心事終於落了下來。
淩不惑稍稍癱靠在椅背上,單手扶住鼻梁,又忍不住看了好幾遍,而後笑意慢慢在嘴角蕩漾開來。
顧予初出了北淩國境,本不想去瓊洲,可藍葉的衣冠塚立在那片土地,這些年征戰,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過她了。
於是,她臨時乘船改道,轉去瓊洲,在藍葉的衣冠塚旁邊租了一家絕戶的空置的瓦房,一來二去與他們熟悉了起來。
當她知道兩位老人家唯一的女兒在西戎來犯時戰死沙場,心中震蕩不已。
紅釵女軍天下絕無僅有,問了問姓名,她濕了眼眶。每一位紅釵女軍的姓名都深深刻在他們拚死守護的山河之上,也牢牢印在她的心裡。
巧兒,那個一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的明媚少女,雖紅雪埋骨,但他的雙親卻堅信她們可愛的女兒化為一朵白雲,一昔潤雨長伴在此。
老兩口過的並不好,雖沒了戰亂,可畢竟年老體衰,兩畝薄田交了田賦,勉強糊口,兩間瓦房,雖不會日曬雨淋,但沒有兒女的身影也是空蕩冰涼。
他們平靜的訴說著自己的生活,顧予初才意識到,雖然赫和歸於和平,戰亂後百姓也許過的並沒有自己想象那般無憂,那些失去孩子的孤寡老人麵臨著老無所依的絕境,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能夠流落街頭乞討度日都已是萬幸。
舊臣尤在,但新朝煥發的生機卻有限,作為這片土地的名義上的施政者,也許到了應該做點什麼的時候。
於是,她在小住的這一月裡,走訪了附近的村莊和小鎮,實地了解百姓迫切所需,真實所短,那些新政下的不足和缺漏她都一一記了下來。
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她幫老人修好水井的輪軸和院子的破損的圍欄,加固了大雨時偶爾漏水房頂,砍劈了夠用一月有餘的柴火,做了幾頓並不是那麼美味的飯菜,買了幾件新衣和棉被,煙熏了好幾隻野味,替不在的戰友儘了一星半點孝心。
最後她告訴老人,她們的女兒在戰場的英勇和無謂,是赫和永遠銘記的巾幗英雄。
老兩口欣慰的笑著,抬頭望著頭頂飄來的一朵白雲,淚流滿麵。
顧予初悄悄的留給他們一袋碎銀,才安心告彆,向瓊州奔去。
她一進城門,瓊州城裡的繁華熱鬨與偏遠村落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彆。她兩天腳程很快,並未休息的好,於是停在城中一家旅店歇腳,並不急著入玉泉宮。
她遊蕩在集市上,找了家生意不錯的麵攤,叫了一碗陽春麵,一邊吃著一邊聽著周圍幾桌的閒聊。
麵吃完了,她又叫了一壺酒,一碟子花生米兒,生生坐了兩個時辰。攤主見她出手闊綽,想培養熟客,閒時主動與她聊上幾句,她才得知瓊州城現如今在那一眾老臣的持政下大家的生活沒有多大變化,但賦稅較之以前,小商販的負擔更重,而那些富甲的商賈的賦稅不增反減。
“客不清楚,我們本是小本生意,官府稅賦加重,若不是吃食味道不錯,有些個長客經常光顧,不然光地頭蛇三天兩天的吃拿卡要,這生意恐怕也早就沒的做了。”
攤主低聲與她吐著苦水,話音剛落,便有三兩個遊手好閒的男人敲了他的攤子。攤主陪著笑應付著,連忙解釋說幾日前交過月貢,可那幾個地痞流一副彆廢話不交錢生意彆想再做的架勢,更動手自己去翻找裝銀錢的陶罐。
顧予初看不下去,隨手教訓了一下他們,帶頭癩頭男子被她壓在長板凳下不得動彈。
她本想點到為止,可被他壓在身下束手無策的男人死鴨子嘴硬,讓本來心情尚可的她,火氣一下子竄了上來。
“老子從前為十一公主效力,你算哪顆蔥?!沒有老子在戰場上拚命,他們能安生的在這裡做生意?收幾個錢怎麼了?老子背後有人,若不放了老子,要你好看!”
顧予初沒有做聲,啪的一聲擰斷了他的食指,四十來歲的男人,哭的嗷嗷亂叫。
“客,你可是得罪人了!”攤主慌亂的搓著手,六神無主的和顧予初說道。
“你相信十一公主手下能出這樣的無賴飯桶?!”顧予初皺著眉頭,問道。
“相不相信又怎麼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攤主無奈的搖搖頭,“十一公主也不會在意她是不是手底下真有這號人,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是誰也得罪不起。”
顧予初不覺悲從中來,戰火平息之後,她既握的赫和翻雲覆雨的權柄,對藍葉拚命守護的熱土和百姓,雖算不上辜負,卻確實沒有儘心儘力。
於是,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交給攤主,並提上那個無賴,登了瓊州府的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