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很好親!
江硯聲音壓得低,帶著鼻音哄人,有種說不出的寵溺意味。
顧桉突然覺得沒有長大也很好。
可以被他一直當小孩子對待,可以像現在這樣依賴他、跟他哭鼻子。
可是和“喜歡”這兩個字捆綁在一起的,還有占有欲。
會希望這個人不被彆人依賴,不把彆人當小朋友。
就,隻是她一個人的。
江硯不知道麵前的小女孩又在想些什麼奇奇怪怪的,“顧桉。”
顧桉抬頭,睫毛還帶著濕意,開口說話時小鼻音明顯“怎麼啦?”
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壓低上身,所以她看他依舊是個毫不費力的平視視角。
他剪寸頭帥得人招架不住,皮膚是冷峻的白,而劍眉、眼睫乃至瞳孔又是純粹的黑,麵無表情的時候更顯禁欲,英俊得過分。
而現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眼尾微微彎著,瞳孔浸潤午後陽光,顯出溫和色澤。
“要好好吃飯,好好學習。”
“不要被小男孩一張電影票騙走。”
“我會多多關照你哥,所以不用擔心他。”
即使已經認識一年、她和他已經變得非常熟悉,但是平時都是她在他旁邊嘟嘟囔囔當個小話癆,絕大多數時間他隻會淡淡“嗯”一聲作為回應。
這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
冷冰冰的聲線清冷溫柔,咬字清晰且輕。
像是第一天把小孩子送到幼兒園的家長。
他手落在她發頂,輕輕碰了下,而後站直,她的視角從平視回歸仰視。
陽光被江硯完全阻隔在身後,他高高瘦瘦逆光而站,輕聲說
“顧桉。”
“再見。”
顧桉不在,顧楨和江硯下班回到家,肩並肩坐在沙發上,像兩個空巢老人。
年輕英俊得空巢老人相顧無言,相看兩生厭,總覺得哪裡哪裡都不對勁兒。
顧楨懶洋洋靠在沙發上,心道,長兄如父啊長兄如父。
他和顧桉的極品爹媽不靠譜,讓他提前很多年體會到了當爹的滋味。
“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婚禮上,新娘的老父親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顧桉離開家,讓他莫名其妙聯想到彆人家裡嫁女兒。
估計那種糟心感覺,和眼前情景八九不離十,心裡又堵又空。
而身邊的江大少爺一張俊臉冷若霜雪,那張冰塊臉常年不帶任何表情情緒,跟麵部發育不良似的,警校同窗四年加共事三年,他還是最近一年才發現,這位大少爺其實是會笑的,而且笑起來還特彆溫柔無害。
但是隻有一種情況他會笑,那就是當他麵對著顧桉的時候。
顧桉那小家夥,小臉白白淨淨跟隻小豬似的,真挺人見人愛的。
江硯垂眼,茶幾上還有顧桉之前買的大袋零食,因為沒吃完又帶不走,用夾子仔仔細細夾好了封口。
她在家的時候,電視機發揮最大效用,總是傳來各種熱熱鬨鬨的聲音。
從美食紀錄片到烹飪教程再到養生節目,從動漫到相聲甚至再到曆年春晚小品集錦。
伴隨著這些聲音的,還有一個笑得前仰後合窩在沙發一角的人類幼崽。
她那張嘴好像片刻都不可以停下,要麼就在“哈哈哈”要麼嘟嘟囔囔,再就是哢嚓哢嚓啃薯片或者蘋果。
整天趿拉著她的小綿羊拖鞋跑來跑去,鮮活可愛,像一束光。
而現在,她不在。
美術集訓是每個美術特長生都必須經曆的曆練。
顧桉的生活從上課考試寫作業,變成畫畫、畫畫、無休止地畫畫,被素描色彩速寫占據全部生活。
她的白顏料用完了,補充新的,又不夠了。
就這樣,從酷暑到初秋,再到某天早晨推開窗,看見銀裝素裹的一整個世界。
半年來,沒有一天縱容自己偷懶,沒有睡過一次懶覺。
即使感冒高燒的時候也一個人畫畫在宿舍練習分析自己的不足。
唯一的放鬆,大概就是在畫人像的間隙,畫幾筆腦海裡的某個人。
劍眉,桃花眼,梨渦。
彎著眼睛的,皺著眉的,麵無表情的。
溫柔的,冷淡的,無奈的,寵溺的。
12月底,省聯考近在眼前,顧桉卻因為長時間壓力過大心態有些崩。
眼看同班同學飛速進步,狀態一次比一次好。
自己卻經常坐下之後,大腦空白一片不知所措。
畫筆握在手裡卻像是利刃,刺得手心生疼。
她想起顧楨,年紀輕輕開始帶孩子。
本來他那個年紀應該還是和兄弟喝酒插科打諢的時候。
他買房,把她接到身邊讀高中,支付著學美術的高額費用。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要對得起哥哥,可越是這樣想壓力越大。
怕考試發揮失常,怕美術不及格文化課也已經追不上,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怕哥哥和他對自己失望。
明明他們都那麼優秀。
所以她必須一個人扛過去。
顧桉出去洗了把臉,沉心靜氣又回到畫室。
考前一寸光陰一寸金,她分秒不敢浪費,一直在畫室待到深夜。
身邊同學斷斷續續離開,亮如白晝的室內隻有無數畫板畫架顏料,和一個她。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萬籟俱寂,牆壁上的鐘表分針一格一格走過。
顧桉蹲下來,把臉埋進手臂。
不知過了多久,小黃人芭娜娜之歌響起。
顧桉蹭蹭眼睛,視野從模糊變清晰,亮起的手機屏幕顯示備注
江硯。
她深呼吸,把滿腔酸澀咽下去,確定聲音聽起來不會有異樣,才按下接聽鍵“江硯哥哥,你下班啦?”
“剛跑完步。”江硯邊走路邊和她說話,聲音有些喘。
顧桉的小耳朵,莫名其妙熱了下,“嗯。”
“最近還好嗎。”
顧桉乖巧點頭,點完頭才想起他看不到,趕緊開口“挺好的呀。”
電話那邊頓了下,陷入沉默,顧桉剛要問問江硯是不是信號不好,就聽見電話那邊的人,她喜歡的人輕聲問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呀,就是壓力有點大……”
顧桉敏感察覺自己眼眶要發熱,是想哭的前兆。
她真的太討厭自己淚點低,太討厭自己麵對依賴的人就肆無忌憚一點兒都不堅強。
像個恃寵而驕蹬鼻子上臉的小朋友。
明明她隻想和他分享開心的事情。
她不想哭著和江硯打電話,即使很想很想聽他聲音。
所以還是開始在腦海措辭怎麼掛斷。
“顧桉,你還沒走啊?”同學突然推門進來,從自己座位旁邊拿起手機,“手機落在畫室了,先走啦!”
顧桉點點頭和同學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