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意識提取的瞬間，蘇默感覺周圍的世界瞬息崩塌，整個人仿佛墜入無儘的虛空中，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著。
現實的邊界逐漸消失，這片虛空充盈起奇異的光芒，它們並不是普通的光線，而是由無數基本粒子組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他周圍轉動。
四周景象不斷變化，時而是炫目的色采，時而是深邃的黑暗，時間的流逝不再有意義，空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二者都化作肉眼可以觀察的向量扭曲著。
過去、現在和將來仿佛都融為了一體。
蘇默的意識在這片混亂空間漸漸迷失，視線中的黑暗肆意蔓延，斑駁噪點如雪花般在眼前搖曳。
驀然間，他聽到了不知從何方傳來的歌聲，縹緲，溫柔。
“歲月悄然過去，往事如煙。”
“時光洗刷記憶，一切不會磨滅。”
“這是你予我的諾言。”
“無論風霜雨雪，滄海桑田。”
“你終將回到我身邊。”
蘇默睜開眼睛，此時正是清晨時分，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進來落在病床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痕。
一名女子正坐在床邊輕輕哼唱著歌謠，銀色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發梢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那雙琥珀色眼瞳微微眯著，深邃而溫柔。
她一邊輕輕哼唱，一邊握著蘇默的手輕撫，一如昨天，一如過去數千個日夜，用這種方式來緩解著心中的思念。
撫著撫著，沒有任何征兆，那隻手將她反握在了掌心。
綺零頓時如雕像般凝固在原地，呆滯的目光移了過去。
蘇默看著身邊的銀發女子，抬起手撫向她的臉頰，幾十年積攢的情感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化作眼中道不儘的愛意。
“零，我回來了。”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二人。
綺零愣神過後，嘴角微微顫動，緊接著露出溫柔的笑意，如春日的陽光般溫暖，融化了過去一直滯留在心中的迷惘。
“歡迎回家，吾愛。”
沒有激動難耐的擁抱。
沒有喜極而泣的淚水。
任何激動的反應都沒有。
沒有什麼好激動的。
從分彆的那一刻起，綺零就一直堅信著，無論過去多久，幾個月也好，幾年也好，乃至一生也好，蘇默一定會回來找她。
現在不過是一直堅信的事情發生了而已。
蘇默環視著病房，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台造型複雜的醫療床上，接著許許多多的維生設備，看上去不止是躺了一天兩天。
他輕聲問道：“過去多久了？”
綺零將手搭在蘇默臉上輕柔撫摸著：“過去了7年，現在是新紀元7年。”
蘇默不禁呢喃道：“這麼久啊.”
他這次進行的意識融合操作，並不是把一份所謂的“遊戲數據”弄進自己的腦神經。
那樣就變成《黑客帝國》了，相當於意識停留在虛擬位麵，肉體還存在於真實世界，一切都是虛假的。
這樣的回歸沒有意義。
他想回去的，從來不是一個虛構的世界。
正如陳醫生所說，從物質角度而言，曙光世界是一段在他腦神經中出現過的意識信號。
人們所生活的現實宇宙，或許也是某種高維生物的意識信號。
而曙光世界，從客觀層麵來說屬於一個真實存在的低維宇宙，蘇默當初所經曆的就是那個宇宙某條世界線的一個時間片段。
《曙光：歸來》的意義就在於此，它不是既定程序生成的虛擬世界，而是由人工智能無儘算力推演生成的巨大混沌係統。
從誕生的一刻起，這種混沌係統就是一個存在於微觀的真實宇宙。
蘇默之前接觸過未來的研究，知道曙光世界的光速、普朗克常數、牛頓引力常數、電子電荷等物理常量，並通過量子計算機逆向還原出了那個宇宙的初始狀態與演變過程。
如果要說它和現實宇宙有什麼區彆，那就是以數字形式存在，維度更低。
而蘇默則是利用技術手段完全拋棄軀殼，提取生物意識將自己轉化成數字生命，最終融合進了這個低維宇宙。
每個《曙光：歸來》玩家，事實上都是在經曆這個低維宇宙的不同世界線。
蘇默利用超憶能力還原出來的，正是那個宇宙億萬萬世界線中、自己當年墜入的那條。
他曾經弄丟了它。
現在他把它找了回來，並與之融為了一體。
稍微有點意外的是，他之前將時間斷點打在與綺零吻彆的時刻，本以為自己會剛好在這個節點醒來。
但事實上，融合進低維的過程有些不可控，並非瞬間完成，中間出現了7年的斷層，具體表現就是他在病床上昏迷了7年。
蘇默看著自己的雙手，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壞了，一覺睡醒變大叔了。”
綺零笑盈盈地說：“沒關係啊，我也28了，在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時至今日，早已什麼都無需隱瞞，蘇默試圖將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全部道出：“零，我”
綺零伸出手指搭在他的唇尖，搖了搖頭，言語中滿是善解人意的溫柔：“什麼都不用告訴我，你回來了，這就夠了。”
蘇默聽後不禁莞爾。
是啊，他回來了，沒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就在這時，病房外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推開。
未來顯然是在自己辦公室接收到了醫療床的某些信號，火急火燎就跑了過來。
當看到蘇默醒來，她的反應可比綺零誇張太多了，嗚哇大叫一聲，然後抱著蘇默又是哭，又是嚎，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
“老大，你終於醒了！噫嗚嗚嗚嗚！我好想你啊！！！”
蘇默故作抱怨笑道：“哎呦，你能不能輕點，我要被你勒死了”
笑著笑著，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就未來這小身板，怎麼會給他一種力氣很大的感覺？
要知道，自己體內那麼多黑王級血碼，還有最頂級的天啟1級義體置換，彆說未來摟摟抱抱這幾下，一輛坦克壓身上都不帶疼的。
蘇默嘗試著調動體內的能力，兀地發現了異常：“咦，我的力量怎麼全沒了？”
未來和綺零相視一笑，給蘇默解釋道：“新紀元初年，主腦頒布了《超凡禁令》。”
“哦，主腦就是墨瞳啦，隻不過叫名字顯得太過人性化，大家後來還是習慣性叫她主腦。”
“主腦掌握了「人類文書」中關於人體超凡領域的逆向改造，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回收血碼、義體、靈腦三大超凡力量。”
“新紀元初年的《超凡禁令》規定，所有超凡者需有序接受逆向改造，回歸普通人的身體。”
蘇默呆呆地問：“墨瞳.額.就是主腦為什麼要這麼做？”
未來：“很簡單，因為在過去的世界，超凡力量是一切衝突的源泉，也是人與人之間不對等的罪魁禍首。”
“隻有超凡力量就此消失，人們才能在肉體層麵回歸一致，世界才能長治久安。”
蘇默點了點頭，能夠理解。
這就跟他穿越前國家的槍支管製是一個道理。
人人持槍，他才不亂？
君不見，彼岸超級大國天天真人吃雞，總統候選人耳朵都被爆了一隻。
槍械尚且如此，超凡力量就更誇張了。
超凡者要是鐵了心報複社會，那可比持槍行凶恐怖得多。
而且，超凡力量看似是底層人逆天改命的依仗，其實恰恰相反。
在超凡世界，上層勢力可以憑資本批量訓練頂尖超凡者，進行更加肆無忌憚的壟斷。
底層超凡者絕大多數時候都隻能陷在泥潭裡，跟同樣的底層人互相傷害。
蘇默能理解《超凡禁令》的存在，隻是有一點很不理解：“這種法案，世界範圍內那麼多超凡者願意配合？”
未來聳了聳肩：“剛開始當然不願意，要不是你給主腦留了審判之矛，我懷疑《超凡禁令》一頒布，人類就要立刻對主腦發動討伐了。”
“大家起初抵觸情緒非常大，但後來有兩個人帶頭接受了逆向改造，你猜是誰？”
蘇默思索片刻，試探性問：“該不會是.”
未來笑著將答案說了出來：“芬裡爾和咚咚。”
“一個「黑王高階」的血碼攜帶者，一個全身置換「天啟1級」組件的義體改造者，這兩人自願接受主腦安排，首先回歸了凡人之軀。”
“有這樣兩位頂級大人物帶頭，其他超凡者都不好多說什麼了，更何況主腦有著淩駕於世人的絕對力量，反抗根本不現實，大家也就陸續接受了安排。”
蘇默聽後心中不免一陣悵然。
這兩人曾幫助自己斬落最強大的勁敵。
塵埃落定後又率先為這個世界放下殺戮用的力量。
真是兩位好同伴.
蘇默想了想，繼續問：“血碼我能腦補，血碼本來就是一段安插進基因鏈的異種基因片段，逆向改造隻要通過技術手段將其剔除就行。”
“義體植入者要怎麼逆向改造？像咚咚那種全身置換的植入者，原生軀體早就不存在了，怎麼變回普通人？”
未來很快說道：“不複雜，自體細胞克隆培育，缺哪個部位，直接克隆出來就行。”
蘇默聽後有些驚訝地問：“克隆技術不是存在人道風險嗎？克隆一個自己出來，再把他的器官挖出來用，這跟殺人有什麼區彆.”
未來哈哈大笑起來，解釋道：“老大你想多了，克隆人依舊是禁止的，自體細胞克隆培育也沒到那一步。”
“主腦使用的是定向克隆技術，所有器官、所有部位都可以在醫學環境單獨培育，並不會衍生出具備生命的個體，自然也就沒有人道風險。”
“事實上，這項技術不僅用於取締超凡力量，也已經用在各個醫療領域。”
“無論人們身體哪個部位出現不可逆的器質性病變，都可以通過克隆器官換新。”
“而且跟義體不同，這是百分百的‘原裝貨’，所有器官都是用你自己的細胞克隆培育，沒有任何免疫排斥風險。”
“現在時間還短，暫時統計不出來，但已經有學者預測，人類的壽命極限必然得到重大突破，隨隨便便都能活上百歲。”
眼看蘇默聽得入神了，綺零心領神會，笑著說：“彆光顧著說了，一起帶他出去走走吧，讓他親眼見一見主腦所創造的新世界。”
三人帶蘇默離開住處來到戶外，清晨的陽光灑落下來，繁華的城市景象映入眼簾。
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間跳動著全息投影廣告，空氣中彌漫著綠化作業帶來的淡淡花香，浮空車於空中穿梭，在自動駕駛係統下保持著完美的協調，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人們走在街頭。
乍一看，主腦掌控世界之後的新紀元生活和以前差不多，至少沒有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非要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街上的“俊男靚女”變多了。
以往這種清晨時分，街上大多是死氣沉沉的上班族，沒時間搭配衣服，沒時間整理發型，能好好洗臉刷牙都算體麵了，看上去就像行走的屍體。
而現在一眼望去都是打扮時髦的路人，穿著潮流的服飾，一個個臉上寫滿元氣和活力，容光煥發。
就在這時，蘇默在街邊看到了一個熟人。
隻見楚南衣穿著休閒的花襯衫，仍是花花公子派頭，他本來年紀也不大，7年過去倒沒顯得蒼老，還是那麼帥，隻不過此時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因為遇到修羅場了。
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正將他圍堵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