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章 恩怨纏結_月異星邪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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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章 恩怨纏結(1 / 2)

月異星邪!

此刻已是未未申初之交,這間生意本是不佳的酒鋪,在這種午飯已過、晚飯未至的時候,上座自然更壞。

這間裡麵隻擺了七八張白楊木桌的小小酒鋪,此刻座客除了卓長卿和那高冠羽士之外,便再無彆人,酒菜更自然也做得精致些。

對酌三杯,菜略動著,高冠羽士舉起手中木筷,含笑說“此間酒既不精,菜亦不美,老夫這個東道,做的豈非太嫌不敬?”

卓長卿微微一笑,方待謙謝兩句,卻聽這高冠羽士又笑道“不過老夫倒可說個故事與兄台聽聽,權充兄台之下酒之物。”

卓長卿停杯笑道“如此說來,小可今日的口福雖然差些,耳福卻是不錯的了。”

高冠羽士朗笑一笑,道“這故事雖然並不十分精奇,但兄台聽了,卻定必是極感興趣的。”

卓長卿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筷子,問道“難道這故事與小可有關不成?”

高冠士目光之中,突地掠過一絲令人難測的神采,緩緩說道“此事不但與兄台有關,而且關係頗大。”

卓長卿不禁又為之一愣,暗道自忖“這高冠羽士與我本來素不相識,又怎知此事與我大有關係的,更是少而又少——”一念至此,心下不覺大奇,對這“高冠羽士”的身份來曆,先前雖已但然,此刻卻又不禁開始疑惑起來。

高冠羽士目光一轉,嘴角似又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緩緩說道“三十年前,武林之中有著一對名聞天下的俠侶,那時兄台……哈哈,兄台年紀較輕,自然不會知道這兩位的大名,可是三十年前武俠中提起梁孟雙俠,卻絕不會沒有一人不知道。”

他語聲微頓,店夥恰好又送上一樣菜來,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咀嚼半晌,停著笑道“這館子彆的菜做的雖不甚佳,這魚雜豆腐卻是極為不錯的,兄台不妨先嘗兩口。”

卓長卿無可奈地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心中卻是思潮百轉,又是驚奇,又是奇怪,哪有心情去吃這漸江省內,臨安城外一間小小鄂菜館子的魚雜豆腐。

他口中一麵咀嚼著魚雜豆腐,一麵卻不禁在心中暗地思忖“這梁孟雙俠縱然名震江湖,卻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卻見這高冠羽士好整以暇地淺淺地吸了口酒,方自接著說道“這梁孟雙俠在武林之中,聲名顯赫無比,武功卻並不甚高強,他們在武林得享盛名的原因,隻是因為這夫婦兩人,俱都美絕天人,女的固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男的更如玉樹臨風英姿颯爽,武林中人先還有些蕩婦淫徒,想打這兩人的主意,隻是他們夫婦兩人,不但情感極深,而且彼此之間,俱是相敬如賓,十數年來,他夫婦兩人遍曆江湖,武林中卻從未有人見過那梁同鴻對孟如光偶出疾言,也從未有人見過那孟如光對梁同鴻稍有厲色的。”

卓長卿心中暗歎一聲,忖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憾。”

轉念卻又不禁暗忖道“隻是這兩人與我又有何乾係?”

想來想去,還是無法猜出這高冠羽士說這故事的真意來,隻見他語聲微頓,略喘了口氣,又道“武林中,一些正派俠士,見到莽莽江湖之中,居然還有這樣一對夫妻,對這梁孟二人,自是大生好感,那些蕩婦淫徒見到這兩人在江湖中人緣如此之好,也就將滿腔邪心欲火,強自忍了下去。”

卓長卿暗皺眉頭,心中轉念,直到此刻,這高冠羽士所說的故事,雖然動聽,卻仍然和自己毫無關係,心下方自奇怪。

抬目望去,卻見這高冠羽士的一雙電目,正自凝目望著自己,目光之中似笑非笑,接著又道“他們夫婦兩人將大河兩岸、長江南北遊曆一遍之後,足跡便遠至苗疆,這對夫婦一生之中,平穩安靜,他們卻再也想不到在暢遊苗疆之際,會遇到一個令這對被武林豔羨不已的俠侶夫婦,從此魂歸離恨的武林魔頭。”“聽到這裡,卓長卿不由全身一震,推杯而起,脫口問道“難道此人便是那醜人溫如玉!”

高冠羽士哈哈一笑,將麵前的一杯花雕,仰首一於而儘,道“不錯,此人正是那被天下武林同道稱為紅衣姑娘,卻自稱醜人的溫如玉“一時之間,卓長卿但覺心胸之中,怒火沸騰,幾乎忘了這高冠羽士怎會知道自己和那醜人溫如玉有著深仇,脫口又道“這醜人溫如玉難道又將這神仙俠侶雙雙害死了嗎?”

高冠羽士微微一笑,頷首道“這溫如玉自稱醜人,其實醜的一字,還遠不足以形容其人,哪知她卻偏偏看了上那美如子建的梁同鴻,試想梁同鴻有妻如花,而且溫柔賢慧,卻又怎會對這貌賽無鹽的醜人溫如玉稍假詞色呢?”

他長歎一聲,目光仰視,接著又道“於是這溫如玉因愛生妒,因妒生仇,竟將一生之中,謙謙自守,在武林裡從未與人結過梁子的梁同鴻,一掌擊斃在他的愛妻麵前。”

卓長卿耳畔轟然一聲,全身亦不禁為之一震,心胸之間,像是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雙目直視,茫然忖道“爹爹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不但是個謙謙自守的君子,而且是個急人之難的俠士,但是……他老人家又何嘗不是被這萬惡的魔頭一掌擊斃在自己的愛妻麵前。”

一念至此,兩行淚珠,便不能自止地沿著麵頰緩緩落了下來,落在他身上穿著的玄色長衫上,卻又毫不停留地從衣上滑落了下去。

那高冠羽士凝注在卓長卿麵上的目光,亦隨著他的淚珠緩緩移下,一絲令人難測的光采,便又在他的日中閃過。

但等到他的目光轉到那兩滴由卓長卿的玄色衣衫上滑落的淚珠時,他雙目中所顯示的神采,卻全然變為驚愕了。

這幾乎是一件無法思議的事,因為那淚珠幾乎是毫不留滯地自衣衫上滑下,那麼,這該又是什麼質料製成的衣料呢?

於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這件玄色的衣衫上停留了半晌,雙眉微微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但瞬即接著歎道“梁同鴻一死,孟如光自然痛不欲生,隻是這可憐的女子那時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為了這點梁氏骨肉,孟如光縱然想死,但在這種情況下,卻也容不得她就此一死了。”

他沉重地歎息一聲,但你如果聰明,你可以發現他這聲沉重的歎息聲中,幾乎全然沒有惋惜和哀傷的意味。

但卓長卿此刻正是悲憤填膺,淚如泉湧,又怎能發覺他歎息聲中的真意呢?

高冠羽士微一捋須,便又歎道“生死之事,雖是千古之人難以勘破之事,但欲死不能,卻遠比求生不得還要痛苦得多——”他競又自微微一歎,接道“兄台年紀不輕,雖是絕世奇才,但對人世之間的一些淒慘之事,終究不如我這曆儘滄桑的傷心人體會得多,試想那梁同鴻與孟如光本是江湖中人人豔羨的神仙眷屬,但如今鴛鴦失偶,本已痛不欲生,如能同穴而死,則情天雖已常恨,比翼之鳥可期,也還能含笑於九泉之下,但如今欲死卻亦不能,唉——人世間最淒慘之事,怕也莫過於此了。”

他雙目微合,麵目之上,露出了頗為哀痛的表情來,稍微一頓,又道“那天似乎是冬天,苗山之內,天時雖較暖,但仍是凜風怒吼,葉落滿山,隻差沒有下雪而已,孟如光伏在梁同鴻的屍身上,哀哀地痛哭著,哭聲與風聲相和,便混合成一種令人不忍卒聽的聲音。”

“但是那醜人溫如玉,竟將這對已成死彆的鴛鴦,還要生生拆開,將那梁同鴻的屍身,葬在貢黎山右的穴地之中,卻將孟如光軟囚在貢黎山左的一個所在,也不將她置之死地,因為這心如蛇蠍的魔頭知道,與其將她殺死,還不如這樣更要令她痛苦得多。”

他一拍桌子,又道“不但如此,這醜人溫如玉更想儘了千方百計,去折磨這個可憐的女予,但是孟如光卻都忍受了下來。”

這高冠羽士說話之時,不但語聲清朗,而且加以手勢表情,將這個本已是慘絕人衰的武林故事,描述得更是淒慘絕倫。

卓長卿本是傷心人,聽到這種傷心事,自然更是如醉如癡,一時之間,但覺醉從中來,不能自己,竟忘了再想這故事究竟與自己有何關係。

高冠羽士目光一轉,接著又道“直到那粱同鴻的親生骨血生下來的那一天,孟如光便將那女孩子交給一個在這數月內,在苗疆中結識的一個知己,再三囑咐叮嚀之後,便挾著滿腔悲憤,去尋那醜人溫如玉,去報那不共戴天的殺夫深仇。”

“隻是她的武功,卻又怎比得上那生性異稟,武功絕世的溫如玉呢?不出三招,這恨滿心頭的可憐女子,也就魂歸離恨天了。”

卓長卿劍眉怒軒,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啪”的一聲,重重一拍桌子,將桌上的杯盞碗筷,部震的直飛了起來。

高冠羽士微唱一聲,道“人世之中,悲慘之事原本遠較歡樂之事為多,兄台也不必為此事太過悲憤,唉——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生處世、得過且過,若是十分認真起來,那隻怕誰也不願在世上多活一日了。”

卓長卿雙眉微蹙,朗聲道“若是人人俱做如此想法,那人世間,魅魑豈非更加橫行,群魔亂舞,真正安份守已之人,還有處身之地嗎?”

高冠羽士朗聲一笑,道“兄台既有如此仁俠之心,老夫自然欽佩得很。”

他笑容一斂,便又歎道“隻是老夫雖是如此說,對那溫如玉的憤怒之心,卻也未見就在兄台之下哩。”

“那溫如玉將孟如光擊死之後,竟將孟如光的屍骨,火化成灰,撒在貢黎山右,讓她隨風而去,永生永世也不能和梁同鴻聚在一處。”

卓長卿心念一轉,忍不住問道“難道女魔頭斬草不除根,竟將那梁同鴻的親生骨血,輕輕放過?”

高冠羽士微微一笑,道“兄台這一問,卻也未免將那溫如玉看得太過簡單了。”

卓長卿俯首沉吟半晌,心中突地一動,道“難道那孟如光自認是自己知己的人,卻是溫如玉早已預先安排的嗎?”

高冠羽士猛地一擊手掌,頷首笑道“老夫早說兄台聰明絕頂,心智之機巧,確是超於常人,那醜人溫如玉果然早已將自己的心腹,安排在孟如光左右,故意對這可憐女子作出同情之態,那孟如光在那種瀕臨絕境的情況之下,有人對她有三分好處,她便當作十分,何況這人對她本是蓄意結納,她自然也就難免將這些人當作自己的患難知已。”

卓長卿長歎一聲,道“那孩子落到那醜人溫如王手中,豈非亦是凶多吉少?”

高冠羽士搖首笑道“兄台這一猜,卻猜錯了。”

卓長卿微微一愕,暗地尋思道“難道這孩子也和我一樣,被一武林異人,救出生天嗎?”

卻聽高冠羽士又道“那溫如玉非但未將這孩子置之死地,卻反而對她愛護有加——”卓長卿不禁又自接口問道“難道這孩子長的與那梁同鴻十分相像,那溫如玉將自己對人家的單麵相思,都移到這孩子身上。”

高冠羽士拊掌歎道“兄台事事洞燭先機,確是高人一籌,老大的確欽佩得很——”他話聲一頓,又道“溫如玉一生之中,恨儘天下之人,對這孩子,卻是愛護倍於常人,竟將自己的一身武功,都傳給了這孩子——”卓長卿劍眉一軒,突地長身而起,脫口問道“難道這孩子匣是她那弟子溫瑾。”

高冠羽士微一頗首,目光緩緩移注到他麵目之上,隻見他襯色之中,又是惜愕,又是驚奇,卻又有種無法描測的喜悅之意,竟在這刹那之間化解開了。

高冠明士便一突說道“人道舉其一而反之三,便是世上絕頂聰明之人,不想兄台之聰明才智,尤在此輩之上,老夫實是口服心服的了。”

他微一拊掌,便又正色說道“此一可憐之孤女,正是被那醜人溫如玉將其終身交托於兄台的溫瑾了——”卓長卿麵容一變,接口道“難道老丈先前便在樹林之中,將小可方才與那醜人的談話,全都聽到了。”

高冠羽士哈哈一笑,道“不瞞兄台說,老夫萍蹤寄跡,到處為家,方才走得累了,便在那樹林之中,尋了個木葉濃密的枝丫,歇息了下來,卻不想無意之中,竟將兄台與那醜人溫如玉的答話,全都聽到耳裡,但望兄台不要怪罪於我。”

卓長卿頎長的身軀,像是頓然失去了的力量,緩緩地又坐了下來,目光越過桌子,卻仍然停留在那高冠羽士的身上。

在這刹那之間,他心中怒潮般地翻湧起許多驚詫與疑惑。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高冠羽士將這故事告訴自己的意義。

暗中尋思道“此事糾纏複雜,可說隱秘已極,這高冠羽士又怎會知道的呢?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飄泊風塵的武林隱士,但以他的身份,本應萬萬不會知道這魔頭溫如玉的隱秘之事的呀!”

於是這高冠羽士的身世未曆,便再一次成為他心中困惑難解之事。

“他到底是誰呢?如此交給於我,又有什麼用意?”

卓長卿暗問自己,隻是他亦自知道這問題井非自己能解答的。

隻見那高冠羽士伸手一捋頷下漆黑的長髯,笑容斂處,神色之間,突地變得十分莊穆,目光之中,更是正氣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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