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造化弄人。她不能做他的劍鞘了。
可即便如此,她拖著殘軀,也要往前走。
十歲,村人團滅,她笑著去扯了章斂的衣袖。
十五歲,章斂死在她眼前,甚至被燒至麵目全非,她平靜地幫著雲喜完成任務,放棄了殺他。也是那一年,她有了第一次喜歡的人,又自以為瀟灑,主動離開了陳遷時。
如今不到二十歲,短短一月之間,章放不留一言地狠心死了,與陳遷時的昨日種種、溫情與癡纏,也似鏡花水月,再無回轉拚合之時。
她好像又回到了十歲時的紅葉湖畔,煢煢孑立,無助等死。
鹿鳴澗甩了甩和那時一樣,高熱滾燙的頭顱。她站起身,背起大葫蘆,居然對淩玉兒笑了笑。
淩玉兒都看得呆住了。
鹿鳴澗嘶啞道:“你回吧,不必送了。我沒事。”
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我能一個人送師父的屍身去萬花,我能一個人闖進惡人穀最裡麵見二師父,我能一個人跳上毒潭魚怪,撬它的嘴去救我心上的人——
我也能一個人安然活在世間,活得很好。
這次,鹿鳴澗獨自一人穿過龍門荒漠,發現自己已是輕車熟路。
快接近昆侖山腳下時,她遠遠便瞧見,“長樂坊”被立起一塊新門樓,筆直的主乾道裡也重新活躍著許多坊民和江湖客。後者大部分著紅色衣袍,代表著他們是以惡人穀的官方身份來的。
一位發型滑稽的壯漢工頭背對著鹿鳴澗,正吆五喝六地指揮坊民們做這做那——有些在清理徹底毀掉的斷壁殘垣,有些在重新修繕損毀不重的房屋店鋪,還有的在做清潔衛生、搬運石料等輔助事務。
鹿鳴澗對這謝頂壯漢的兩隻小揪揪覺出一絲熟悉,但暫時沒想起是誰。還是待走近了轉到這人側麵,看清楚了他的臉,她才想起,原來這也是一位故人。
當年她隻身入穀,便是這叫安寧的醜漢守在屍菜田,向她索賄來著。可她把他狠狠教訓了一頓,還報複性地羞辱了這漢子——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她下手確實是沒輕沒重,這人求饒時亂叫她姑奶奶,她還應聲來著。
現在想起來,她有種捂臉的衝動。
“鹿姑娘!”
坊民們多於鹿鳴澗相熟,見她回來,很多便欣喜地呼喊出聲。安寧一轉頭對上她,醜陋的臉孔居然也現出由衷的高興神色。
鹿鳴澗笑著拱手:“安監軍。多年未見,彆來無恙。”
安寧本來叉在腰間的大手,很是親熱地來拍了拍她肩膀,便對著乾活的眾人喝道:“繼續繼續!手上的活計彆停,偷懶的仔細灑家抽你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