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愧成死結,萬年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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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天之後。
期間風平浪靜。
山中無歲月,海上更是如此,航線漫長無邊際,成日裡對著碧海藍天,好看是好看,久了也會變得不耐。
自打那天意外突生後,陳九再也沒離開過船艙,整天吃喝睡大覺,除了送飯的船員外沒見過任何人,期間陳沉來過一趟,被陳九拒之門外。
直到今日,陳九終於踏出艙門,因為已至陸地。
黎明大陸。
大陸極西港口,遠洋號停泊靠岸,陳九父子二人此刻並肩立在船頭,正在低聲說著什麼,身後有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遠遠站著,不敢靠近。
陳家所有門客,包括陳沉與那個藏匿在牢籠內的老怪物,早已四散潛藏到暗處,嚴陣以待。
行百裡者半九十,越到關鍵時刻越得小心謹慎。
遠行西海風險固然大,但都在可控範圍內,三位頂尖高手坐鎮的情況下,惡劣天氣與凶殘海獸勉強都可以應對。
可來到陸地情況便截然相反,陳家這些年樹敵無數,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黎明大陸版圖如此遼遠,地傑人靈,同樣不單止你陳家有高手,彆的家也不少。
船頭上,陳九昂首張開雙臂擁抱世界,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神情愜意道“儘管該死的魚腥味還是在,可心中已無陰霾,我喜歡這片土地,就是……”
他停頓了下,回頭望了望身後那批西裝革履的人,微笑示意。
那邊的領頭人微微一愣,緊接回以真誠笑容。
陳九扭過頭,小聲道“就是那群人太討厭了,船才靠岸就打著護送的名頭上來,明顯就是監視,看來守株待兔已久。去,乾掉他們。”
陳落一捂額頭,語氣無奈道“我的小祖宗,是剛才沒跟你說清楚怎麼著?那是大陸核心安天城監察司的人,殺了還了得?何況這回本身就是我們不守規矩,不打招呼遠航在先,更彆提我是擅自離守東海,罪名不輕,這會兒雙方維持默契互不搭理就好,他們辦完事自會離去,真以為能給你送回陳家?這些個官老爺又不是你的私仆。”
陳九不屑地撇撇嘴,沒有說話。
孩子氣的任性,是最好的偽裝麵具。
遠洋號是陳家私人財產,不屬於城軍編製,自然不受安天城管轄,因此這趟遠行並未向大陸的權利中樞——安天城內閣報備,可這艘陳家的招牌大船畢竟是軍用戰略武器,哪怕上麵沒有攜帶重型裝備,可無論去往何地,你不買安天城的賬,總得跟城中內閣那邊知會一聲。隻是陳家老爺子嫌走程序太慢,直接先斬後奏出發再說。整個過程並未刻意隱瞞,由此消息傳遞的很快。
任誰都清楚,瞞也瞞不住,遠在千裡之外的那些大佬們,都有秘密情報機構駐紮在各地,時刻盯著地方諸侯的一舉一動。
就在一年前,陳家大張旗鼓的行動就已經傳入到有心人的耳朵裡,不過雙方各有默契,互相假裝不知道,等到明麵上的程序走完之後,雙方才就此事溝通了一番,大致就是先問候老爺子幾句,再誇一誇過往的英雄事跡,提醒老人保重身體,最後暗藏幾句訓誡。
實際上呢,安天城那邊早已派遣密探守在極西港口,就為了今日。而陳九,隻是此次任務中微不足道的一項,詳細描述體貌特征傳回即可。他們倒也想把陳九拉回安天城好好審一審,隻是誰也沒有虎口拔牙的膽子。
不說暗地有多少高手坐鎮,僅說陳落一人,黎明大陸有幾人敢掠其鋒芒?所以此次任務的重心僅在查看陳家人有沒有偷摸帶遺民回來。
如果有,不好意思,安天城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人帶走。
陳落總歸不叫陳無敵。
那邊的陳九要求被拒,也不失望,大大伸了個懶腰,扭身麵朝西方,心中感慨。
諸位,此去經年,望能再會。
西方有海,一望無垠,海內存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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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西北,程家官邸內。
程五也於今日歸來,在等程開合剿匪凱旋,暫時在官邸裡歇著,沒有立馬前往封地。
母親那他是萬萬不敢一個人去的,人都沒帶回來,任你有萬般理由,有何顏麵去見一個盼孫心切的老人家?
就在陳九父子靠岸登陸的時候,一路風塵仆仆的程開合才回到官邸內,被黃沙染汙的軍裝尚未來得及脫,就急匆匆拉著兒子往後院去。
父子二人路上未發一言,僅有一個眼神對視。兩人都有些心虛,盼望著讓對方去觸黴頭。
程家官邸,在外程開合威名無雙,在內從來都是老太太說了算,這是將軍府裡公認的事情。
很多年前,有個程姓的年輕人,彼時的他還不是將軍,隻是個被流放西北三千裡的落魄公子哥。
後來,他遇上一名女子,才一見麵便心生歡喜的女子。
再後來,二人因意外身處絕境,女子以己命換他命,男人僥幸逃過生死劫,她卻落得終身隱疾。
老太太此刻正在後院誦經,見到隻有老伴與兒子一同前來,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皺眉問道“人呢?”
程開合搶先說道“小五,跟你母親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路上跟我彙報的那是什麼玩意,不清不楚。”
程五心下歎氣,無可奈何的看了老父親一眼,硬著頭皮上前兩步,雙手垂於身前,姿態恭敬,完完整整的將事情重新敘述了一遍。
末了,他抬眼看了看麵色不佳的老人,輕聲說道“姐姐的遺體,帶回來了,停放在後院祠堂內,黃村人將姐姐下葬於陰冷的地下水脈上,以特殊木材為棺,保存較為完好。”
老人怔了怔。
當年一彆,再見時卻陰陽兩隔。
潸然淚下。
父子彆過頭,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