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大陸!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現實還是虛妄?
一念之間。
你看青山常在,那它便常在。
一念之間,陳九重回現實。
他坐直身子平視另外兩人,麵色平靜心如止水。
淩悅寧扭過頭,頭發遮住側臉,藏住仍有些發紅的眼眶。
陳寸心仿佛一切事情都跟自己無關,微笑盈盈道“看樣子出了些我不知道的意外。”
少年腰背挺得很直,手掌撐住雙膝,淡淡道“您的坦然讓我覺得有點兒錯愕。您似乎該說些什麼?”
他深深凝望著老人,如初見時一個樣子,身材瘦小,頭發稀疏雪白,臉上遍布老年斑,額寬下窄,兩頰無肉鼻梁高挺,雙目深邃有些凹陷進去。
就是這心,似乎變得更臟了。
打著治病的幌子,指派人深入自己識海探尋秘密,完了還如此坦蕩,真是缺德帶冒煙。
陳寸心明白了,卻沒有解釋,默不作聲。
出乎他意料的是,陳九並沒有死纏這件事不放,僅僅一笑置之。
少年站起身,說道“殺人術也好,登天路也罷,先走走看再說。何時開始?”
陳寸心答道“現在走,有人會領你到該去的地方。”
陳九告辭離開。
老人將目光轉到低頭不語的淩悅寧身上。
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回想起之前在陳九識海裡所發生的一幕幕。
於心境破碎中神誌崩潰癡癡傻傻。
於死亡陰影中一遍又一遍無悔救人。
於無儘痛苦中一次又一次螳臂當車。
直至最後,黑暗裹挾著連自己都無力抗拒的死寂襲來。
他隻是淚流滿麵,哭著說想母親了,接著便送走自己,獨身麵對。
淩悅寧搖搖頭,掃去一切紛亂情緒,回歸平靜,輕聲道“隻看到心魔。”
“嗯?”陳寸心的語調有些許高,挑眉反問道“心魔?”
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講法,並未在黎明大陸上流傳,陳寸心自己把它理解成一種‘掛礙’,心境不得澄明,越是境界高的人,越容易產生執念,影響到己身。
老人的本意並非陳九所想那樣,探尋自己秘密,僅僅是要測試出他人性中最真實的那一麵,順帶幫助他解決一些執念。
九兒才多大?
怎麼會產生心魔這種東西?
淩悅寧恢複如常,抬起頭說道“是的,心魔,那是充斥天地的黑暗,恍若當年。這個詞對於黎明大陸來說可能有些陌生,但肯定不包括您。初進到陳九識海時,他便身處黑暗中,不知道已被攪碎多少次,神魂飄忽不定,離徹底涅滅隻差一絲。”
“我當年的心魔是自己,兩個,善念、惡念同在,皆斬之。”
陳寸心回憶起過往,有些唏噓。
說來簡單,做起如登天般難。
“很多人都如您這般,執著於己身。陳九不同,他所畏懼著的黑暗,無處不在,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哪怕是我也膽顫心驚。接著,我化作程清,給予他光明與勇氣,脫離黑暗。最終,他選擇送我離開,再度走向黑暗。”
陳寸心輕敲沙發扶手,若有所思,說道“小淩啊,你說九兒他,是逃出來的,還是殺出來的?”
他心中隱約有答案。
從識海中安然回歸現實的陳九,仿佛在瞬間成長,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平靜,少了些過去怎麼也藏不住的浮躁。
淩悅寧同樣有答案,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想要做到後者,很難不是麼?”
可對那個少年來講,死都不怕,還會畏難?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短暫的停頓後,接著道“雖然最後算是被陳九趕出來,但您交代的事情在之前已經完成。”
陳寸心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說道“人性中包含很多品質,看似相互對立,例如自私、大度、勇敢、怯懦、善良、邪惡,正直、卑劣、平和、暴躁等等,我很好奇九兒會囊括多少。負麵居多?比如冷血,無情,不擇手段。”
淩悅寧想起那個斑馬線上的女娃娃,火車軌道上哀嚎不止的人們,嘴角在不經意間上揚,勾勒出一個極好看的弧度,下方的美人痣更平添幾分風韻。
她在老人身上來回打量著,眼神有些古怪,問道“您確定要聽?”
女人心下有些感慨,爺爺是這麼個不擇手段的老狐狸,親孫子都算計來算計去。
父親陳落同樣不是省油的燈,母係那邊更不用說,慈不掌兵,一將功成萬骨枯,程家人的王旗,是用多少人命壘起來的?
就這惡劣情況,竟能生出陳九這種純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