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狂風,將街道兩旁稀疏的樹木的枝葉刮得輕輕搖曳。
槍口迸發的火光,就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閃電。
方才還其樂融融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槍響撕裂,震耳欲聾,猶如雷鳴在狹窄的街道上回蕩。
兩個人,四把手槍,二十四發子彈,就像是天空中的烏雲將巴黎的天空遮蔽,又仿佛街頭突然飄起的細雨,劈裡啪啦的砸在凱道賽公館的牆壁。
隨行負責保衛國王安全的衛隊成員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很快便意識到了當下發生了什麼事情,侍衛長一邊大吼著命令手下的隊員借助牆壁掩體還擊,一邊擋在國王的身前護送著他向公館大廳折返回去。
“陛下,外麵太危險,請您先回大廳!”
路易·菲利普剛開始也被這毫無預兆的刺殺弄得愣了半晌,但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雖然巴黎的諷刺漫畫家們常常把他比作‘鴨梨’,成天諷刺他的愚蠢、無能與軟弱,但真的‘鴨梨腦袋’是絕不可能在風雲變幻的七月革命過程中渾水摸魚、登基為王的。
路易·菲利普年輕的時候,曾經加入過雅各賓俱樂部,在大革命初期以法蘭西共和國陸軍少將身份在北部集團軍司令迪穆裡埃將軍手下效力,在瓦爾密戰役與中痛擊了普魯士與奧地利的聯軍,之後更是隨著北部集團軍占領了比利時。
而在國民議會處死路易十六,北部集團軍的眾多將官也因為在荷蘭吃了敗仗收到了國民議會的解職命令時,路易·菲利普又第一時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在國民議會對北部軍將領發出逮捕令的同時,他連夜勸說自己的上司迪穆裡埃將軍與他一起投奔了奧地利。
而在投奔奧地利之後,路易·菲利普也沒有選擇加入反法同盟軍隊作戰,而是一直移居英國冷眼旁觀。正因如此,他才有機會在七月革命的過程中以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登基為所謂的‘公民國王’。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遭遇刺殺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是路易·菲利普在確定這隻是一場刺殺事件時,反倒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
在經曆了去年六月的巴黎共和黨起義後,一樁普通的刺殺實在是輕風細雨。
路易·菲利普在侍衛長的掩護下一路向後退去,臨到這個時候,他還不忘下令“儘量活捉,我要知道這起刺殺是誰做的。”
侍衛長聽到國王的這個‘無禮要求’,隻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他嘴上還是隻得先應承下來“遵命,陛下。”
路易·菲利普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完好無損的退回了公館大廳,但是剛剛與路易·菲利普並排站立的亞瑟就沒那麼好運了。
亞瑟捂著自己滲血的肩膀,咬著牙跳到牆邊蹲下,他一邊躲避,一邊還不忘破口大罵“操他媽,為什麼這種事總有我的份?”
大仲馬見他受傷,趕忙擋在他身前位置將他的腦袋向下壓“誰讓你和路易·菲利普聊天的!怎麼樣,我就說法蘭西的刺客是歐洲頂好的吧?”
經驗老道的維多克則趕忙扯開亞瑟的領巾與外套,他看了眼傷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老弟,運氣不錯,就是擦破了點皮而已,我先用領巾包上止血,待會兒咱們去找個外科大夫看一下。”
“看個屁!剛剛是誰射中我的,你們看清楚了嗎?”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激發了亞瑟的腎上腺素,還是因為再次中槍勾起了他過去兩年忍氣吞聲的回憶,向來鎮定的亞瑟這一次卻半點息事寧人的想法都沒有。
“亞曆山大,你帶槍了嗎?!”
“這種宴會場合,我怎麼可能帶槍?凱道賽公館的安全檢查這麼嚴格,我他媽連一根針都帶不進來!”
大仲馬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馬兒淒厲的嘶鳴聲,隨之而來的是車輪滾滾而來的聲音。
緊接著,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喊了句“快跑!馬車裡裝滿了炸藥,他們點火了!”
饒是維多克和大仲馬這兩個渾身是膽的家夥聽到這話,也驚得臉色一白,他們倆甚至都不敢回頭多看一眼,便條件反射似的一左一右架住亞瑟的胳膊朝著前方的草叢猛的撲了過去。
轟隆一聲,爆炸的熱浪驟然襲來,瞬間點燃了凱道賽公館裡美化環境的各色綠植。
梧桐樹枝頭的紫粉色喇叭花瓣被衝擊波震得漫天飛舞,破碎的牆磚瓦片像是子彈般四處紛飛,砸的大仲馬疼的一頓亂叫。
維多克的下頜也被飛濺的小石子開了道口子,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濡濕了他剛買的上好禮服。
亞瑟捂著肩胛骨回頭看去,方才還古典華貴的凱道賽公館此刻已經燃起了大火,駕駛馬車強衝公館大門的那個年輕人已經被炸的身首異處,剛剛站在車頂開槍的兩個槍手其中一個已經被射的渾身是洞倒在了血泊當中。
至於另外一個槍手,亞瑟隔著被炸開一個大口子的牆壁可以看見他正躲在街對麵的小巷裡換子彈,而在他的身後,還有兩個夥伴在接應。
與爆炸聲一同響起的,還有凱道賽公館內的尖叫聲。
公館內亂作一團,剛剛還在閒適交談、翩翩起舞的紳士淑女此時全都慌了神,他們像是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跑,既不敢貿貿然闖出去,也不想在公館內蹲著被活活燒死。
這個時候,還是侍衛長的一聲大吼給他們指明了目標“跳窗戶!”
穩妥些的紳士們得了逃生之法後,立馬抄起身邊的凳子將窗戶砸開了一個口子,至於粗魯一些的,則直接選擇縱身一躍撞破玻璃跳了出來。
而盛裝出席的淑女們則苦於自己膨大的裙子,此時她們就算想要跳窗也做不到紳士們那般靈活,但好在有些紳士的頭腦還算冷靜,他們此時也顧不得避嫌的問題,直接將自己的女伴環腰抱起,像是跨欄一般跨出了窗戶。
隻不過,腿長的紳士終究是少數,因此,大部分苦命鴛鴦的著陸姿勢都不太雅觀。
而在落難的人群當中,五十多歲的銀行家德萊賽特先生老當益壯,他一個肩膀扛著自家閨女,另一個肩膀扛著舞伴,也不顧她倆的尖叫和拍打,直接從公館正門的瓦礫堆中衝破了火場。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在大革命時期當過兵的法蘭西人到底是多麼的訓練有素。
不過,即便德萊賽特先生拿出了這樣的表現,他依然不是這場生死逃亡中最搶眼的人。
因為他身後的火場裡緊跟著又衝出了一個穿著男裝的女人,更令人驚奇的是,她的肩膀上扛著個男人,左手則還拉著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