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紗!
薑鑲一抬眼,身上的氣勢變的更加銳利。
“你以為能嚇到老夫?”
“十五年前,徐光啟留下的最後一批火器就在大同前線,這玩意兒,老夫比你熟悉,你以為拿一把小鳥銃,將老夫的命取了,你就能走出總兵府?”
“我本就無路可退。”
祁京道“你當作戲耍也好,把一切視作兒戲也罷,我們卻一路北上兩千裡,終是站在了你麵前,你不認為有意義,我卻覺得有,不管如何,我到了這裡,任務就必須完成,哪怕你死了,我也會想辦法讓大同亂起來。”
“笑話。”
祁京看向薑鑲那雙尖銳的眼睛,突然想到了在信陽河邊對韓文廣說過的那句話,“你把我從死牢裡撈出來,為了掙命,我會跟著你北上。”
自己一開始是想逃的,而這個時代,卻好像從未對他留過手,他也從未有過退路,所以兜兜轉轉,他並不再會如前世一般隨波逐流。
“我也絕非在戲耍你,適才說到的兩個選擇,是當下解決問題的最好的方式,如你所言,我不勸你舍棄什麼全家性命來陪我拚命,我隻給你選擇,要麼,等我們這一行的頭領過來,要麼直接和我談,再者,沒有其他人,我一樣要把事情做成。”
良久,薑鑲聽到了房中哢嚓一下的聲音,見這黃口小兒已將把鳥銃後的扣子扳下,一抬眼,對上的是祁京一雙堅定的眼神。
他愈發覺得自己有些老了。
亦或者是心力交瘁了?說了這麼久,他隻感到憤怒悲痛,想著將一切結束,而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卻還是要鐵了心繼續向前走
“老夫”
“老夫隻想問你,你用什麼保證你能促成此事?”薑鑲看著他道“在我挾整個山西而反時,南邊不會退兵,不會議和,更不會逃跑?”
薑鑲說著,變了說辭,先前是說大同一地,如今已演變成整個山西行省。
祁京此刻也看著他,鄭重道“隻要薑大人起事,我回去後,就必定還有北伐之軍。”
“嗬。”
“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這麼說吧,我到這來之前,隻是個死囚,一踏入北地,舉目都是敵人,但論能力刺殺,相有些手段”
祁京說到這裡,又誠懇道“這不是誇耀,我已做了幾十年之久的事,從來要做到最好”
“小兒莫要狂言,你才幾歲”
薑鑲搖頭著再次打斷他的話。
而祁京也馬上打斷他的話,平靜的說出了心中所想。
“山西起事,若是真能救回漢人,盟約既定,那麼首輔要議和,我殺首輔,元帥要議和,我殺元帥,皇帝要議和,我殺皇帝。”
薑鑲一愣,覺得自己聽錯了。
這個瘦高的少年站在那,舉著槍,平靜,銳利,尚未及冠,語氣中的話竟是將整個天下英雄蓋住。
自己也好像多少年沒見到過這種人了?
“你說什麼?”
祁京道“我不是可以被求和派隨意拿捏召回的袁崇煥,也不是會被庸人拖累致死的盧象升,我行事,至死方休。”
“你你這誇口吹噓,倒是遠勝過那些讀一輩子書的明臣。”
薑鑲默然起身,偏過頭去,隻覺自己是多少年沒見過這麼誇誇其談之輩了
“是否誇口,薑大人可敢賭一次?”
薑鑲重新坐在主位上,隨處看向一旁,沉默不語。
許久。
“我問你,南邊就隻派你們這點人來,如此遠又如此險,你為何還要來?隻因至死方休?”
“不來,還能逃去哪裡?”祁京反問道“如今天下何處才能藏身?”
猶是薑鑲身居高位多年,竟一時間也找不到答案也或許是自己早就知道,而不願意說的。
祁京道“路途是凶險,但此刻亂世何處不凶險?要破局,就隻能迎難而上,不若何時,漢室的火焰才能燒到北方?
再說目的,派我們過來的大臣或許沒當回事,覺得地圖無用,北方將領無用,但我認為一切都是值得的,漢家沉淪,不能偏安一地,那般隻會自取滅亡也就是說,朝廷不願做的事,我做,非為明廷軟弱,隻為恢複中華”
“狂妄,說來說去,我等起事了,你還真能讓南邊出兵了?”薑鑲道“南邊對諸侯的忌憚遠勝於清軍,不然為何讓文臣掌兵權,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還談什麼恢複中華?”
“我並非狂妄。”祁京道“就南邊這麼久才派人接應之事,我是後來者,沒有資格站在南邊的角度說此事,先前薑總兵拍案怒罵許久,我也並無怨言那就說句心裡話,我認為明朝可以滅亡,但明可滅,華夏不可滅。”
薑鑲聽了,隻是笑了幾聲。
他閉上眼,呼出一口長氣,歎息道“你既有如此抱負,倒該深入仕途,也不必回南邊了去沿海吧,我來替你引薦還在有誌反抗的大將”
“不必了。”
祁京道“再說幾句心裡話,我認為,你們就算是起事了,目的也是不純的,我聽聞清廷對前明官員多數是就職沿用的,甚至還多有升遷,如李成棟殺佟養甲,就是不滿權力分布和對其的打壓,反清複明,口號遍布天下,可到那時候,真正又有幾人揭竿而起?這天下真在抵抗清軍的,還是隻有南邊,他們雖糜爛,雖害怕,雖逃跑,但旗號仍在,也有忠義之士在為其奔波”
薑鑲一愣,又是想拍桌子,可一轉頭看到自己頭上的辮子,沒有發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