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聽不出來?這小子嘴裡在嘲諷他們已經是跪倒過清軍一次的人了,那忠義之士四字,已是在變相貶低他們。
祁京又道“我並非在貶低你們,我想要的是結果,你們不做,那就我來做,時間長一點,殺的人多一點,我還年輕,手指健全,熬的住。”
薑鑲此時才發現,說到現在,反倒讓這毛頭小子對自己評頭論足起來了。
可心緒萬千凝結到嘴邊,他隻吐出了兩字。
“可笑。”
再度閉上眼,這次真覺得的心力交瘁了,呼吸平靜,心中又似乎有無窮心緒湧來。
“孫文?”
“姑且算是吧”
“你寫在蜀錦上的那首詩”
“袁督師的,我從書上看來的。”
“當時的目的又是什麼?”
“離間你和滿人”
“可惜了。”
薑鑲長歎一聲,忽然抽出身側的劍,一把插在了桌案上。
神情也還是平靜,彷佛與祁京的這般談話並沒有往心裡去,力道之大,入木三分。
“你寫詩殺人,我便再送你一首詩。”
“誰挽天河洗甲兵,金戈鐵馬旅人清。”
“請纓豈是書生業,倚劍長吟著太平。”
薑鑲說完,鬆開握劍之手,喃喃道“你覺得這首詩如何?”
祁京搖頭道“懂一些,不懂一些。”
“不懂?”薑鑲輕笑了一聲,道“那我告訴你,這首詩正是你適才編排的盧象升所著,當年我與他在京城太平驛打過一架,他那時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我打的嗷嗷叫,隨即撂下此詩,譏諷我等兵痞子,誰料數十年後,他從軍死於巨鹿這把劍,就是當年從他手裡搶來的。”
“哦。”
祁京倒也能理解,畢竟自己前世腦中所知的曆史人物,在眼前這個老將眼中卻是活生生存在的人,他一步步到這個位子上,其父,其友,其熟識,也基本是為了明朝而犧牲了。
薑鑲又道“我不像盧兄那樣書生從軍寫了一輩子詩,打了半輩子仗,也隻能明白當初笑我的這首,今夜,我將他的劍給你,隻希望你不要如老夫一般,跪著活成了亡國之人。”
“好。”
薑鑲抽出案上的劍,遞給祁京,道“也不用拿那小火銃指著我了老夫選擇第一種。”
“你去將那使節接過來此事重大,告訴他,不止於薑鑲,此番起事,乃是關乎數萬人的生死,我不得不慎重也必定是要盟約的”
“好。”
“走吧,我送你出去,走後門,你個小兔崽子這麼容易進來是上次那個錦衣衛畫過府中的地圖了吧?”
祁京伸手接過那把長劍,跟著薑鑲身後往外走去。
正開門時,卻發現了在門口貓著腰捶腿的薑卿,隻聽她喊了聲“喂”,兩人卻都沒理會,徑直向前走去。
此時正值寒冬長夜,抬眼一看天上隻有一顆孤零零的彎月掛著。
薑鑲身姿挺拔,隻是出門前沒拿帽子,隻剩一股小小的辮子在高大的頭顱上隨風搖動。
來到後院門口,他手搭在獅子頭上,緩緩推開了門,大步邁過了門檻。
不遠處,正是方仁守在外麵,一對視間,薑鑲向他丟去個了眼神
——殺了。
身後,祁京忽然出了聲。
“既說起了贈劍送詩,我也送薑大人一句詩吧?”
“彆了,老夫半輩子待在戰場,不懂。”
“能懂的。”
祁京看得出剛剛這老將軍很崇敬書生從軍救國吟詩,可惜自己上輩子所能用到的地方不多,記得的也很少。
如今此景,倒是有一句戛然進入心中。
他轉頭看向異國他鄉的明月,見寒風將其吹的似有些搖曳。
也不知怎麼,竟說出了前世追捕對手黨派時,常聽到的。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