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喳”
眾侍衛紛紛走到一旁,眼神卻還在祁京與多鐸身上徘徊著,似隨時準備衝過來。
多鐸則是從腰間摸索出刀,握在手上,道“漢人?”
“沒見過?”
“本王殺的漢人都已記不清了,你可知道你這般做,之後會有什麼下場?”
“我未必會有你的下場慘。”祁京道“你的眼睛應該是才瞎了不久?又是夢到了什麼,才會如此風聲鶴唳?不相信任何人?”
“孤魂野鬼,本王一刀宰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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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不殺我於你而言其實並不重要。”祁京道“你如今真正要緊的是,怎麼才能擺脫這些夢魘與天花。”
“你到底是何人?”多鐸血紅的眼睛又看了過來,道“豈不知本王已殺了多少個說這話的太醫?”
“我隻說一句。”祁京抬頭道“你想不想活?”
多鐸聞言,卻是忽然沉默了一陣,許久過後,才又問道“東莪確實來了?”
陡然間,祁京似乎明白了多鐸為何要自己問了他是認為,適才聽到的所有聲音都是幻覺
低頭看了看麵前被他捂住嘴的小女子,道“這樣,我們做一筆交易,我能讓你拖拖這病”
“嗬,本王需要你一個無名小卒來治病?”
話雖這樣說,可多鐸手上的動作卻已慢了下來。
“治好了,便不是無名小卒了你看,你才三十六歲,還年輕,還有很多福沒享,就這麼死了,不覺得可惜?”
祁京接著道“你其實並不是能提前知道我們會來,而是自得病後就一直在府中布置了人手,我適才說了,天花病到了後期會出現很多並發症,你之所以這麼做,是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覺得有人要殺你,這些都是幻覺癔症”
“癔症?!”
“本王告訴你什麼是癔症!”
多鐸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本王天命五年旋封貝勒,參與鬆錦大戰生擒洪承鑄,順治元年參與山海關之戰擊潰整個明國,入關之後圍剿李自成於潼關,次年下江南擊破殘明南京首都,生擒弘光帝,敗馬士英,敗隆武帝,敗史可法,殺數十萬”
“你與我說這些有何用?”
“告訴我你的功績?”祁京打斷道“可你若真這麼厲害,豈會如今縮回府裡,還在身邊布置這麼多人手?”
多鐸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打斷自己,當即便喝了過去,“你在譏諷本王?!”
然而,祁京依舊話語未停。
“知道我看見你的印象是什麼嗎?不是什麼王爵,而是一個垂死之人,整日沉寂在癔症裡自言自語,總認為身邊一切都是假的?那又為何要顯擺自己的功績?”
“身份再高,戰功再顯赫又如何?心誌怯弱,隻因一場疾病,旁人的三言兩語就被打回原形,卻自辯於得了癔症?算了吧,你的幻覺還能殺了你?放開些,聽我說,你或許還有點活路”
多鐸臉色陰沉,身上的氣勢愈發散開,像是一隻瀕死的老虎。
他抽出了腰間的刀,道“沒想到,到了如今還有漢人敢在本王麵前這樣說話,你真不怕死?”
祁京麵色平靜,卻已知他的態度平緩了下來,又道“我無意關心你的狀態,隻來和你做一個交易,你想不想活?”
“你彆以為可以憑借東莪與這”
“我隻問你,你想不想活?”
“本王無需你等來”
“我隻問你,你想不想活?”
多鐸頓住了。
晨光自天幕而降,偶然一瞬,他的眼中似乎明亮起來,出現了一個穿著儒裳的少年,隻是臉龐依舊模糊不清,整個畫麵映出了血紅色。
不知怎麼,這個身影與他深夜時常夢魘的影子重合,他想到了幾年前站在南京城上的另一個儒裳老者。
晨風不斷,腦中又忽然有幾個畫麵閃過,最深刻的,依然是身穿儒裳站在畫麵中間的史可法。
不過那時,說出這句話的是他自己。
而那史可法的回答是“城亡與亡,我意已決,即碎屍萬段,甘之如始”
這本是他無數回憶中一個不那麼重要的事情而已了,那時南明還有殘部,天下未定,他仍有許多戰事要忙,有許多人要殺。
他一輩子戰功顯赫,從未一敗,東征西討,以百戰定鼎天下,一個明國的無用老書生罷了,幾十萬人綁在一起都經不起他一輪衝鋒,憑什麼要他在意?
但,自他得病縮在府中時,其實已是意識到自己在等待死亡了,夢魘間,每每都會回到南京城,回到自己親手斬下史可法的頭顱,回到那張令他厭惡已久的老臉上說的那句“甘之如始”
漸漸的,他發現了自己不如史可法的地方是麵對死亡的態度他做不到那樣的坦然,做不到那樣的甘之如始
祁京的話已經刺痛到了他的心底,可對於這些,他竟發現找不到理由去辯解因為他讓人時刻守在身邊,確實是已到了風聲鶴懨的地步
這半年來無數的念頭在腦中翻轉,想到自己才三十六歲,一生竟就要這般結束在一場疾病裡了?
可將行就木間,卻來了一個聲稱能治好他的人,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麵前
兩人隔著遠處對視著,又是良久的沉默。
終於,他揮手招來了閣外的親衛,在其耳邊低聲了幾句後,回頭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麵前的祁京。
“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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