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頓悟,我再舉個例子,比如我們常見的,關於甜豆花是正統,還是鹹豆花是正統這個話題,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當你在網上和人爭論的時候,這些觀點看法是從何處來的呢?是腦子裡突然蹦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你肯定是看過很多資料,有過很多親身體驗的閱曆,進行過很多思考,甚至參與過很多場看不見硝煙的論戰。
然後你才能形成一個屬於自己的思維模塊,隻要一接觸到這個話題,就會自動觸發,有無數的觀點可以輸出……”
聽完這句話,一些人當場就臉紅了。
因為都不用等到顧知書整段話說完,僅僅是“甜豆花”和“鹹豆花”六個字出現,很多人就已經觸發了本能反應——
開始在鍵盤上用無影手敲打了起來。
每次這個經典話題能帶起節奏,這些家夥都功不可沒。
看見手機備忘錄上已經寫完3條的文稿,許多人都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汗顏。
暈,還真被他顧知書給說中了,原來我的腦子裡真給裝上了個模塊啊!
“模塊被自動觸發,好處是可以節省大腦算力,不用每次遇到事情,都要長考一番才能做出回應。
而壞處呢?
就是在熟悉的領域,很難有突破性的思考成果。
因為你的思維已經被這些模塊給封鎖起來了,全部的思考,都圍著模塊打轉,繞來繞去,都走不出這個被封鎖的範圍。
但也有例外,比如當我們身處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之中,身心足夠放鬆的時候,這些模塊也是有可能被慢慢剝離的。
離散的知識,重新排列組合,就有可能建立新的連接,這就是為什麼佛教要主張冥想的原因,也解釋了為什麼冥想容易產生頓悟。”
啊?
你還真給出這麼詳細的科學解釋啊?
搞到我都有點想現在就在床上坐起來,試試冥想的功效了。
很多聽眾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抵不過溫暖被窩的誘惑,沒有選擇付諸行動。
不是我不想,隻是中了被窩封印術,實在是有心無力!
“我們回到身處龍場的王陽明身上,三十多年來的經曆,此刻仿佛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裡浮現,苦苦追尋的聖賢之道,曆曆在目。
格竹致知導致感染風寒,兩次科舉落第的失望悲傷,被廷杖、被貶官、被流放、被追殺……
這麼多的挫折,之所以沒有把他打敗,並非是來源於任何外物在支撐著他,而是他的精神,從未被壓垮!
這也就是所謂的‘本心’!
他由此進一步意識到,本心的狀態會決定一個人如何感知外界事物,以及決定自己要如何展開行動。
當人的心靈境界提高後,對外界的感知也會發生變化。
比如龍場這個地方,在外人看來,是窮鄉僻壤,是蠻荒之地,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
但在王陽明看來,這裡卻是精神的樂園,是頓悟的風水寶地,是他人生之中難得的風雲際會之所。
由此可見,同樣的人和地,你的心境不同,看到的東西也自然有異,聖人可以坦然麵對一切困難,享受龍場的遭遇,而多數人卻隻會追逐身外之物,滿心隻想著逃離這個地方。
要認識天理,身處何地並不重要,理就在你自己的心裡,這就是著名的——
心即理!”
“可是,知書,我想要提出一個質疑的觀點。”陳樂瑤此時開口說道。
“嗯,樂瑤你說。”
“雖然王陽明龍場悟道,心學誕生,但,這似乎對他目前遭遇的困境,沒有太大的幫助吧?他依然隻是龍場的驛丞,依然遠離朝堂之外。”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問的,是心學對人們實際生活的影響對嗎?”
“沒錯,雖然我們並不提倡完全功利性的行為,但也不能完全拋開現實情況來看待問題,如何取得兩者之間的平衡很重要。”
陳樂瑤的提問說到了很多聽眾的心坎子裡。
是啊,你王陽明雖然是開創了心學,但如果你一直都被困在龍場這個小地方,又有什麼意義呢?
連自己生活都過不好的人,再怎麼自詡大師,吹噓自己的學問,在旁人眼中,都沒有太大的說服力。
心學能讓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問得好,思想本質上是用來指導行動的,一門嶄新哲學思想的誕生,往往也會配套著對應的方法論。
而王陽明所開創的方法論,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
知行合一!
但如果你簡單把這四個字,理解成為我是怎麼想的,我就怎麼去做,那就錯了。
知和行的關係,古往今來,被無數人爭來吵去,也弄不出一個明確的結果。
它是中國哲學史上的根本問題。
有人認為知易行難,懂得理論是很容易的,但實踐起來很難。
也有人認為知難行易,領悟道理很難,實際做起來反而容易。
到底誰是對的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那麼多聖賢都吵不出來個結果,我也做不到。
但王陽明這時候卻跳出來了,他大喊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王陽明講,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過去知識是被鎖在書本裡的,過於死板,缺乏鮮活的實踐。
知和行應該是統一的,不該被區分開,知是未發動的行,行是已經實現的知。
一個人有誕生想要獲得某種認知的念頭時,實際上就已經算是行動的開始了。
當他認真做完了某件事情後,他也就獲得了真正的認知。
就像一個人孝敬父母,他內心產生了這個想法並且付諸行動,才算是他真正認知了孝順的道理。
總結下來,就是說——
一個人想要實現崇高偉大的誌向,必須要有符合實際、腳踏實地的方法。
二十多年後,有兩個人先後讀了他的書,看到了‘知行合一’這句話,一個人讀懂了,另一個人沒有讀懂。
讀懂的那個人叫張居正,沒讀懂的那個人叫海瑞。
四百年後,有一個年輕人看到這句話,佩服得五體投地,並且以此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還改了名字——
叫陶行知!
扯遠了,還是回到樂瑤你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即這套心學如何影響現實呢?
在龍場的幾年間,王陽明積極推廣自己的心學思想,吸引了很多學生,也獲得了當地官員的賞識。
被貶期滿後,由於他積攢下來的聲望和人脈,很快就被推舉擔任了廬陵縣知縣。
等到劉瑾被處死,最大的障礙被掃除,至此王陽明的升官之路就一發不可收拾。
1516年,他被任命為右僉都禦史,負責去江右剿匪,年少時領兵打仗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
但這活可不輕鬆,因為當地的匪患已經相當嚴重,而且官匪勾結,前麵幾任官員都拿這種局麵沒有任何辦法。
還記得王陽明熟讀兵書,學習兵法的那些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