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葉子夫人!
遲庭庭的馬,帶著兩個人,跑了五丈遠,最後突然倒地不起。
城樓上看不清人和馬的伍集、艾酩和魏琳,都各自咬著牙,等待著死亡的結果。
左淩豐,肩頭帶著一支箭,從逐漸消散的塵土裡,躬身起來。
城樓這裡,能聽到他轉身衝著大軍,怒吼。
“把箭收好,日後要一個個,全都給我還回去!”
說完,他弓著背、走了兩步,緩緩轉身,右手捂著前胸,左手指著宿州城樓的方向,大口吐了血,然後倒下,一動不動。
一片死寂,除了繼續在一步步後撤的一萬人。
近處的元站,看著左淩豐吐血而亡,哭喊著要衝上前,卻被身邊的人拉住,而掙紮了幾下、昏了過去。
左淩豐不知道此時的魏琳到底在城裡是什麼目的,隻發現伍集不惜犧牲遲庭庭,也要讓自己死絕。於是,他用塵土和馬身做遮擋,用力拔下身上的箭,回紮進自己的胸口,從倒下的馬身邊站起,咬舌含著、偽裝吐血,然後倒下。
城樓上的人,看到的,就是左淩豐胸口中箭,死了。
得到消息的葉子,不顧左之瑛的反對,拉過身邊不知道是誰的馬,朝宿州城的大軍方向,飛奔。
夜晚,看到躺在簡易棺木裡的左淩豐,她捂著嘴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葉子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還是在哭左淩豐,還是在哭沒有認真愛過這個男人的過往,亦或者在哭,此生不會再有那些體貼的疼愛。
一旁的上官羽津示意身邊的人,都悄悄離開。
葉子,反複摸著曾經滾燙的左淩豐,此刻一處熱力全無,幾乎冷透的身體還是讓她止不住,哭泣出聲。
“大人,你,你走了,可讓我怎麼活下去!”
“怎麼辦,魏琳還在城裡,你怎麼能丟下這麼多人,就走了!我……”
哭軟的葉子,跪在地上、反複輕撫左淩豐染血的盔甲和手臂,好像手重了會碰疼了一般,眼中的淚水混著血汙,血汙又花了她的臉。
為什麼將士和上官,不給左淩豐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就這麼讓他躺在自己的一身血腥裡。
她憤恨自己為什麼不是真的“魔女”,能立刻驅動魔力讓自己也躺進去,抱著左淩豐,也和他一樣、這麼永遠閉上雙眼。
“姑娘,你是醫女啊?”
身後,一個老邁沙啞的聲音,在靠近。
“啊……?”葉子沒想到軍帳裡有人,她隻想這麼靜靜地最後在陪一會兒左淩豐。
“姑娘莫怕,我是前頭村上的農人,來給軍爺們送飯的老吳。”伍集說著,拿起手中布包裡的兩個熱饅頭。
葉子,抹了眼淚,看著熱饅頭,一點胃口也沒有。
“謝謝老伯,”葉子都沒聽清送飯的人,叫什麼,隻口中稱呼老伯。
“我不餓,你先放著吧。”
伍集假扮的老吳,借機走近兩步,恭敬地放了饅頭在葉子身邊的地上,並問她,你是這位將軍的什麼人啊?是親人吧。
葉子,扭頭低低看了眼伍集的手和腳,覺得他的躬身縮背的身形很眼熟,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不由得用手背抹乾淨眼淚,抬起臉,直視對方。
“你,是附近農人啊?”
“是啊,姑娘可以叫我,老吳。這幾天一直送飯給軍爺的。”
葉子知道,此次大軍行進,軍糧是不夠的,因此左淩豐下令,允許去附近的農家,買些飯菜和乾糧。但是她還不清楚普通百姓是不是可以這樣隨意進出軍營,隻是她憑直覺,認為眼前這個人,不像農人。
伍集,麵色微紅、清瘦健碩,和左淩豐氣度類似,一種多年軍隊裡進出而特有的不容置疑。他也是一張比例相當完美的臉,雖然年過四十三,卻一點沒有疲老龍鐘之態,此時他含胸縮背、竭力模仿操勞稼穡的農人,反讓看慣男人們的葉子,識破。——在麗香居,她見多了普通人和軍士的差彆。
葉子聽到伍集再次問她,你是這將軍的親人吧,便認定此人,必定彆有所圖。
上官羽津一直告誡她,沿途、隨軍,不可讓人知道她是醫女、更不可讓人知道她是左淩豐的妾室。因而此刻的葉子,是穿著男醫官服、戴著醫官帽的樣子,隻是她最後的哭訴伍集聽到了,聽聲音知道她是個女子。
此時,伍集見葉子低頭不語,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想著,這次偽裝過來查看左淩豐死活,反而有了意外收獲,看這女人哭成淚人一般,估計是左淩豐的一個小妾,偽裝成醫女,隨軍過來的。
“老小子,還有一套嘛。”
伍集心中著鄙夷著、生了邪念,他一步上前,準備伸手拉了葉子,帶回宿州城。
卻沒想到,眼前寒光一閃,完全沒有防備的伍集,被一把短刀,劃傷了手臂。
葉子,方才撫摸左淩豐,知道他腰間插著一貫心愛的防身短刀,所以當她知道這個老農是歹人假扮,便將始終放在棺木裡的右手,摸著左淩豐的腰間,緩緩鬆了刀扣、摸住了刀柄。
伍集沒想到自己的偽裝被這女人三兩句就識破,隻當她看似柔弱實則有功夫在身的人,不等葉子反應,本能抬起一腳,踢向跪在地上的葉子。
壓根沒有功夫的葉子,一聲慘叫、飛了出去,手裡的刀,落在伍集腳邊,他這才看上前清楚,左淩豐的腰間,有個精美的刀鞘。他憤恨地上前,一把攢住地上葉子的領口,看著她額角開始流血,想來是方才頭磕在了某處。
“說,你是左淩豐的什麼人?”
伍集一時間看不出,葉子的長相和左淩豐有什麼相像之處,所以推測她就是個侍妾,隻是此刻他被戳穿偽裝和手臂劃傷的羞憤,讓他發了狠,準備一刀捅了這女人。
葉子驚懼之下,眼前一黑、軟了下去。
伍集聽到帳外有人走來,想是葉子的叫聲驚動了守衛,他迅速收了短刀,匆忙摸了一把左淩豐的麵頰,異常冰冷,便扛起葉子、掀開帳角,襯著夜色掩護,朝自己藏馬的地方,飛跑。
他,最後一刻,沒舍得下手殺死葉子。
畢竟,能帶回這女人,對他,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