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一世紀末,地中海東岸托爾托薩遠郊,一個名為卡莫的寧靜村莊裡,李漓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從簡陋的土坯房裡站起身來,推開木製的門,走了出去。初升的晨曦灑在他的臉上,他眺望著遠處的景色,思緒萬千。這是他穿越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三天。過去的三天裡,他因高燒而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頭腦昏沉,時而能聽見旁人的對話和呼喚,但自己卻無法開口回應。然而今天,他終於清醒了,也能自由移動。在經曆了絕望和迷茫後,他決定接受這個全新的現實,決心在這個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李漓是這具身體原主記憶裡的一個自我認知的名字,和自己穿越來之前的名字竟然一樣,反正自己再也不是二十一世紀的那個成年男人,經過三天的思索,自己早已和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融合。李漓,經名:艾賽德,今年十四歲,一個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人,祖先來自震旦,是完全漢化的沙陀人。李漓的祖先,因興教門兵變舉族逃離,移居河中;為了重新融入到各烏古斯部族中去,舉族皈依了天方教。李漓直係祖上這一支,已經隨塞爾柱人征服黎凡特,而來到黎凡特的托爾托薩;因為一直還自稱是後唐莊宗的嫡傳後代,所以一直保留著李這個姓氏和漢字取名字的習慣,似乎完全忽略了他們本姓朱邪的這個事實,儘管沙陀人在中原早就銷聲匿跡,或者說他們認為自己就是漢人,早已忘了沙陀這個族源,儘管他們在社會活動中都使用天方式的名字。
李漓凝視著自己的住處,眼前是由三間簡樸的土坯房和一個牲畜棚構成的小院。牲畜棚裡飼養著兩頭牛和二十餘隻羊,這些動物安靜地在那裡生活。院子中心有一口古老的水井,顯得尤為重要。李漓的居所位於左側的一間較大的土坯屋內。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確實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不是什麼奇幻的異界,也不是他熟悉的中土。他不是任何豪門紈絝,也不是困頓的貧窮書生。如今,他身處中世紀的黎凡特地區,成為了一個平凡的小人物,不愁吃穿,卻也無權無勢。最讓他迷惑不解的是自己的身份與歸屬——他到底屬於哪個族群?關於原主是如何掉入河中的記憶已經模糊,但在李漓心中,總有一種模糊的不安感覺縈繞在心頭。
就在那一刻,李漓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去,目光落在一個裹得嚴實、佩戴著麵紗的少女身上。她正向李漓走來,儘管除了一雙明亮的黑褐色大眼睛外,其他部分都被遮掩,但從她的眼神中,李漓能感受到她是帶著微笑的。
“哦,感謝真神!少爺,您終於醒了?”少女激動地說道,“自從那天您掉入河中,被人救起並抬回來,至今已經四天了。您終於蘇醒,真是太好了!”李漓聽著她的話,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竟然能聽懂阿拉伯語。
“你是誰?”李漓向少女詢問。
“哦!真神啊!可憐的艾賽德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我是你的侍女莎倫呀!”莎倫回答。
“侍女?!”李漓腦子裡瞬間閃過一些不可告人的念頭,可是看了看自己這個才發育的小身板,馬上就收回了那點小心思。
“少爺,你不會真的連我也不認識了吧?”莎倫臉上又露出了一絲憂慮,一邊說著,一邊走向身後的一間房間,“先不說這些了,我這就去給你準備食物,趕快趁著天色沒有完全亮就偷偷吃點吧,現在可是齋月!如果被人發現,在白天吃東西是要被阿訇派人鞭打的。今天的禮拜就快要開始了。”
“天呐,這是什麼規矩,還不準彆人在白天吃東西。”作為一個帶有濃烈無神論者人格傾向的穿越者,很難掩飾自己對這些中世紀教儀的看法。
“少爺,你就趕緊回屋去吧。我去把烙好的餅給你拿過來。”說罷,莎倫便向身後的一間房間走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從遠處天方寺的宣禮塔上傳來了悠揚的誦經聲。這聲音在寧靜的村莊中回蕩,引導著村民們朝著那座神聖的寺廟方向蜂擁而去。李漓,作為一個並非真正的天方教徒,沒有跟隨他們的腳步,而是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不久之後,莎倫小心翼翼地為李漓送來了幾張熱騰騰的烙餅和一杯清澈的水。她接著在房間裡展開了一塊地毯,朝著東南方向恭敬地跪伏下來,進入了沉默的祈禱。李漓看到這一幕,選擇不再打擾她,轉而專注於享受自己麵前的食物。他開始品嘗手中的烙餅,味道尚可,隻是略嫌鹹了一些。
李漓在原主的記憶中深入探索,試圖了解所有關於這位名為莎倫的女孩的信息。他發現莎倫原是一名難民孩子,是他的父親李常慶在一次外出商旅中偶遇的。莎倫比李漓大一歲,今年十五歲。她因為懂事、聰明,贏得了慈善的李常慶的青睞,於是被他收留並帶回家中,成為了李漓的侍女。
李常慶過世後,年紀小小的莎倫就承擔起了家務。原主似乎並不待見這個侍女,一直就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奴仆,而莎倫因為在這裡得以活命,也並沒有任何不滿,二人之間就是地位分明的主仆關係。
李漓再次向房間裡打量,房間裡有一張大床、一張矮桌和幾個坐墊,還有幾個疊放的箱子,還有一個書架,整整齊齊地放著一些書。
過了一陣子,禮拜結束了,莎倫起身收拾餐盤。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身材健碩的仆役打扮男人趕著一輛驢車停在了院子門口,此人走進院子來,向牲畜棚那邊放下驢車那幾捆乾草,又對著屋子裡喊話:“莎倫,阿迦老爺讓我來看看,少爺醒了嗎?”
“哈迪爾大叔,少爺醒了,我這會兒正準備向阿迦老爺去報喜呢。”
“真神保佑!”哈迪爾隨後走進了院子,看見正站在院子裡的李漓,立刻對著李漓行禮致敬,“少爺,您醒了,醒了就好。”李漓在原主的記憶裡搜索著有關這個哈迪爾的信息。哈迪爾是伯父家的一個仆役,如今三十多歲,李漓家的粗活都是伯父李常應派哈迪爾來幫忙做的。哈迪爾叫李持,是李家的族人,因為是旁支,已經幾乎不再使用漢語名字。哈迪爾的家就在村裡,老婆死了,還有兩個兒子,哈迪爾自己經常在莊園裡值夜。哈迪爾和原主的關係很好。
李漓對哈迪爾說:“哈迪爾大叔,你辛苦了。我過會兒就去伯父那邊。”
哈迪爾走到李漓身邊,輕聲說:“少爺,還記得前幾天,在村外,你是怎麼掉入河裡的嗎?”
“我不記得了。”李漓確實不記得,因為原主的記憶裡沒有這一段細節。
“這件事,看起來不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最近你不能獨自遠離村子了。”哈迪爾告誡李漓。
送走哈迪爾之後,莎倫放下手裡的東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罩袍,背著一桶牛奶,起身向門外走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吧。”就在莎倫做禮拜的時候,李漓正思索著,在這個世界裡該做點什麼,該從何著手,聽到莎倫這麼說,於是就決定去會一會自己的這個伯父,畢竟在這世上,自己也沒幾個親戚。
“可是你這才剛醒來,會不會累倒?”莎倫擔憂地說,少爺昏迷的那幾天,阿迦為你請了醫生。我打算背一桶牛奶去阿迦那裡,作為答謝。
“我們走吧。”李漓的話簡潔而堅定,他毫不猶豫地握住莎倫的手,引領她一同朝戶外走去。
“啊?!”莎倫突然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尖叫。李漓迅速轉頭,隻見莎倫的眼眶泛起了緋紅色,顯然對這種舉動感到意外和不適。這時,李漓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能不適宜——畢竟這是中世紀的中東地區,公開拉著女孩的手在此地是極不合時宜的行為。他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隨即鬆開了她的手。
隨後,李漓帶頭走在前方,莎倫默默地跟在他後麵,手中提著一罐新鮮的牛奶。他們一起走向坐落在村外山坡上的莊園。正當他們接近莊園時,一位威儀嚴肅的中年男人從莊園的主房走了出來,他的步伐堅定,神情關切。當這位男人來到門口,迅速地抓住了李漓的手,關心地問道:“真神保佑,漓兒,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從這位男人對他的稱呼和關切的態度,李漓立刻判斷出,這位應該是他的伯父,李常應。
"是蒙受了真神的庇佑,也得感謝伯父的恩典。"李漓恭敬地回應,他將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禮,身體微彎向前,然後在李常應尚未答話之前,便徑直走進莊園的客廳。他在那裡找到一個地坐墊,悠然坐下。客廳內鋪設了一塊工藝精湛的波斯地毯,地毯上織有絢麗的圖案和豐富多彩的色彩,宛如一幅精美的畫作。四周的牆壁上裝飾著金屬鑲嵌,其上各種精美的花紋和圖案引人注目。大廳中央,放置著一張巨大的紅木圓桌,其周圍擺放著精致的繡墊,這些繡墊上刺繡著各式花卉和動物圖案,每一件都如同精心製作的藝術品。而在大廳中央、麵對著門的牆壁上,理所當然地掛著一麵描繪著雙頭鷹圖案的藍底旗幟,標誌著塞爾柱王朝的榮耀和權威。
李常應見平時謹言慎行的李漓今日一反常態的,頓時臉色微微一變。
“尊敬的阿迦,這位就是您的侄子,阿裡維德莊園的繼承人艾賽德?”此時,李漓才注意到,房間裡還有一個人躺坐在一側。
“這位是埃爾亞金.本.蘇爾先生,蘇爾家族的根基在威尼斯。蘇爾先生可是我們重要的客人,蘇爾家是我們在歐洲那邊的生意夥伴。”李常應向李漓介紹著眼前的這個人。
“您好,蘇爾先生。我是艾賽德.賈米爾.阿裡維德。也可以叫我李漓,這個名字更簡單。”李漓起身,右手放到胸前禮貌地向埃爾亞金致以問候。
“小夥子長得真像你的父親賈米爾先生呀。”埃爾亞金看了看李漓。
“您認識我父親?”李漓問。
在聽到這些後,李漓開始細致地觀察那位年輕的希伯來商人。埃爾亞金身著華貴的撒拉森服裝,麵容俊朗而獨特。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似乎蘊含著無限的智慧和勇氣。他擁有烏黑、柔順的鬈發,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澤,嘴唇紅潤且極具吸引力。他麵帶自信的微笑,身著精製的細呢外衣,袖口鑲著金絲,衣領上則點綴著一顆耀眼的紅寶石。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異域魅力,說話流暢且優雅,每個字都宛如悅耳的音樂。他聰明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無論討論何種話題,總能吸引聽眾的興趣。他的笑容中透露出謙遜與友好,與他身上散發的富貴氣息形成鮮明對比。他舉止優雅得體,從每一個動作中都能看出他高貴的出身和精良的教養。
“是的,賈米爾先生不但是我們蘇爾家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也是我叔叔阿沃麥.本.蘇爾的摯友,在某次他們一起外出跑商的路上,你父親還救過我叔叔的性命;為此,我們蘇爾家族一直很感激你父親。前些年我跟著叔叔做事的時候經常和你父親見麵。後來,你父親的事,真是太令人惋惜了……”埃爾亞金補充,“你父親生前,從東方運來的那批火藥,在歐洲很受歡迎。這些年塞爾柱人和拜占庭打得不可開交,我這次來,就是找你伯父商量去東方販貨的事。”顯然,埃爾亞金對著李漓說這些,是有意把李漓也拖下水。
“蘇爾先生,塞爾柱人盤踞在從黎凡特到波斯的大片土地上,想要把火藥運到拜占庭並不容易。”李常應對埃爾亞金說,隨後又對李漓說:“漓兒,你這次掉進河裡大病一場,剛醒過來,多休息,你先回去吧。”李常應一直不願意讓李漓參與商隊的事,但既然埃爾亞金已經讓李漓知道了走私火藥這些事,李常應也就不回避李漓,因為李漓作為家族的繼承人遲早要知道這些事的,而且在黎凡特這樣一個時局多變的地方,想要讓家族的產業經久不衰地存在下去,就必須審時度勢和各種勢力有或遠或近的交往。
“伯父,蘇爾先生,你們談事吧。我先回去了。蘇爾先生,您應該是見多識廣的人,我真的想聽您和我說說外麵發生的事。”李漓很想和埃爾亞金打聽自己所處的世界的各種信息,李漓想去東方西方到處看看,想到了在這個時代讓自己飛黃騰達,這個埃爾亞金,應該可以成為他接觸這個世界的第一個領路人吧。但是,看到李常應略有不悅的表情,卻不好再多說什麼。李漓徑自退出了議事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