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皇帝的意誌壓倒一切。他的話就是命令。
“很好,朕很滿意……鄭愛卿。”
一個蓄著三綹長須的中年官員立刻出列,向寶座躬身“臣在。”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務必向裴先生詳細介紹遺跡。事無巨細,隻要是裴先生的問題就必須回答,隻要是裴先生的要求就必須滿足。朕不會強令裴先生必須何時出京。隻要裴先生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就可以留在京城。然而求取上古雷火秘卷的事情若是耽誤……鄭愛卿,你既判道錄院諸事,朕便不能不問你失職之過。”
正當三月,春寒料峭時節。大殿中雖有炭火,卻也擋不住風。這大冷的天氣,中年官員卻額角見汗。他恭敬地對皇帝再次行禮,答道“臣遵旨。必定儘心儘力,讓裴先生早日準備妥當。”
“很好,那就這樣吧。”
皇帝一抬手,幾個宦官立刻過來帶路。欒華和鄭姓官員也在一旁陪同。出了大殿,那官員在前麵帶路,邊走邊自我介紹“下官鄭多義,蒙聖上恩典,得了個道錄院左丞的差使。如今道錄院院正和右丞都出缺,下官雖不勝任,也隻好勉強頂著。這昆侖遺跡的事,還請欒女史和裴先生多多擔待。”
道錄院左丞算是從六品,比縣令都高,而且管著宗教事務,算是上清宮的頂頭上司。或許是皇帝那一番話起了作用,這頂頭上司反而對欒華和裴寂十分謙恭,極度配合,絲毫不拿架子。
一行人來到道錄院辦公的地方,隻見屋子裡都是典籍,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鄭左丞趕緊叫人收拾出一張桌子來,親自拂了幾下,對裴寂陪笑“怠慢裴先生了。這些時日都忙著上古昆侖遺跡的事情,時常要去崇文院借書。道錄院是清水小衙門,地方太小,隻好將這待客的地方也堆滿了。”
裴寂倒不怎麼在乎有沒有地方坐。他最關心的,自然是此行的目的地。“上古昆侖遺跡到底在哪裡?情況如何?雷火秘卷是什麼樣的?有圖畫嗎?”他提了很多問題。
“請讓下官一個個回答。”
鄭左丞從書架上取了一卷地圖,攤在案上“裴先生請看。這裡是東京城,而上古昆侖遺跡就在……”他指著距離城市西南大約一支毛筆那麼遠的地方,“這裡。”
這地圖必定是出自一個畫家。寥寥幾筆,將山巒與河流勾勒得活靈活現。不過這並非重點,重點在於,如果沒畫錯,那麼這個遺跡多半很難到達。東京以西,鄭州之南,一個叫密縣的小地方南麵。看鄭左丞所指的地方,遺跡就在那片山巒起伏的最深處。山中無大路,隻有幾條若隱若現的細線,或許是獵人入山的小道。
裴寂瞧了一會兒,對這幅頗似水墨畫的地圖感到頭疼。梁朝的地圖學者沒有比例尺概念,浪漫精神倒是一點也不缺。山上畫幾朵雲、幾株老鬆,美則美矣,有什麼用?至於那些想象中的山精水怪,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為了繪製這幅地圖,前後折損了將近半個指揮的禦前班直,都是精挑細選的勇士。”
鄭左丞介紹說“最近一次探索,深入廢墟的都是最優秀的好手。全部十九人,一去不回。派去接應的隊伍在會合地點多等了五天,卻沒見到一人一馬回來。”
“沒有任何消息?”
“沒有人知道他們遭遇到什麼。時隔兩月,他們的乾糧和淨水一定早已用儘。所以……”
鄭左丞沒說完,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此後沒有派人尋覓他們的下落?”裴寂問。
“當然不是,下官已經儘力派人去尋過了,”鄭左丞拍拍手,吩咐道,“把那兩包東西送上來。”
沒多久,兩個下人提著一袋沉重的油布包進來,在屋中的地板上攤開。裡頭是一些沾著泥土跟腐肉的蒼白碎骨,一部分已經完全乾枯,另一堆上還殘留著少許血肉。所有的骨頭都有一個特點——碎得很厲害。就像被砸過、摔過、甚至是啃咬過一樣。
“這是什麼?”欒華露出惡心的表情。
“啊,是這樣,因為人手緊缺,不得已雇傭了一些市井遊俠兒。他們自稱常年探索遺跡,經驗豐富。下官命令他們去那個遺跡,尋找失蹤的禦前班直衛士。他們去了一趟,給我帶回這些骨頭,說是在戰鬥現場撿回來的。”
碎骨已經腐敗得很厲害,惡臭刺鼻。裴寂倒沒有任何嫌惡,反而湊上去認真檢視。他小心翼翼地翻檢了一遍,給出結論“這裡至少有五個人的骨頭。而且他們的死亡時間都不太一樣。最早的那個已經死了將近十年。而最新的那個,大約是十天前死的。”
“五個人的骨頭?十年和十天前的?”
鄭左丞一臉愕然。“這不可能!”他下意識地搖頭,“十天……時間上不合啊。兩月前那些班直衛士就已經失蹤。難道他們在遺跡裡堅持了那麼長時間?至於十年就更可笑了。那些該死的遊俠兒,一定是挖了某座孤墳,撿些枯骨回來搪塞本官的吧。”
“也不一定。某些死亡的方式會導致骨骸變化。腐爛的時間延緩,或者加速朽壞,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如果那些遊俠兒沒有欺騙你,那麼這些英勇捐軀的衛士們一定遭遇了可怕的怪物。”裴寂拿著手中的顱骨,略作沉吟,“線索並不充足……為了完全了解真相,希望大人允許我舉行一次喚靈儀式。”
“喚靈?人死之後,靈魂果真能被召喚嗎?”鄭左丞似乎有些驚訝,“他們會說出所有知道的事情?”
身為政府機構中主管道教事務的領導,居然連喚靈的基本常識都不清楚?這業務水平實在堪憂!欒華不覺露出鄙視的表情。
裴寂默默地側過肩膀,擋住鄭左丞的視線。欒華那一臉不屑很容易得罪人,何必憑空樹敵呢。“很難說,”他平靜地回答,“召喚出來的或許是凶靈。更糟糕一點,或許是個喪失了記憶和人性的瘋狂凶靈。這樣就算打倒它,我們也得不到任何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