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當著何太尉的麵,曹啟宗不敢接杯,沒口子地極力拒絕。最後裴寂覺察出來了,對何太尉說“何相公,這位將軍一直站著說話,連杯水酒都沒。萬一說得頭暈,忘了什麼重要的事,這可不太好啊。”
何太尉哼了一聲,勉強吩咐道“給他看座,”又對曹啟宗說,“裴先生給你酒,你就接著,怕什麼。你的事情,過後朝堂上自有公論,老夫還不至於跟你這個小小教頭置氣。好好想想,把你記得的事情講清楚,也算你將功折過。”
“是!”
得了何太尉一番話,曹啟宗的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他認真地回憶著,雙眉糾結成清晰的“川”字。房裡寂靜無聲,隻有油燈偶爾爆個燈花,劈啪輕響。“按原來的計劃,接應隊伍將在十二月十七來到我們的出發地點。接下來沿著我們走過的路前進,在勾陳天壇宿營等候。可是……”
曹啟宗雙目微閉,似乎在極力地壓抑淚水。“可是、接應的隊伍一直沒出現。我們退出鎮魔塔,在勾陳天壇一直等到十二月二十三,苦苦支撐六個晚上,結果依然沒等到接應的隊伍。那裡魔物極多,天色一晚,天壇附近就會湧出大批妖魔,我們從黃昏一直戰到黎明,白天也要安排哨衛,不然會被偷襲……”
裴寂思索著,提了個問題“為何要死守勾陳天壇,而不選擇突圍?是否因為缺乏物資?”
這一句問到了點子上,曹啟宗佩服地點點頭“裴先生所料不差。我們在鎮魔塔裡損失了大批輜重,箭矢奇缺。硬衝的話,損失必重。勾陳天壇是昆侖中祭祀天地的所在,曾經屠殺過很多妖魔。小妖根本不敢靠近那裡,大妖的戰鬥力也要打個折扣。當時我身邊隻剩下十一二個弟兄。若非如此,絕對守不住。”
“你們撐了多久?最後結果如何?”
曹啟宗黯然搖頭“二十二日午夜,我點過人數,隻剩下八名親兵。當時我們已經多熬了六晚,再繼續支撐下去,得到接應的希望也是渺茫。於是我下令第二天一早突圍。我們九個人,麵對數不清的妖魔!刀都缺了口,弓也拉折了。最後隻剩我一個人逃出來……”他痛苦地握緊拳頭,“我曹啟宗,無顏麵對那些捐軀的兄弟!”
能體會到曹啟宗的痛苦,但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裴寂想了想,問到一個剛才敘述中缺失的部分“我想聽聽你們在鎮魔塔中的經過。想必非常艱難?”
那一定是噩夢般的回憶,曹啟宗臉色發青,低聲說“那次是我們第一次進入鎮魔塔。之前的探索都隻到勾陳天壇為止。情況很糟,儘管弟兄們連番惡戰都習慣了,手頭還有鎮魔塔的地圖,但情況還是比想象的更糟。裡麵空氣滯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沒有日夜之分,妖物時刻都很活躍。我們隻能掐算好時辰,晚上入塔搜索,白天返回勾陳天壇休息。第一天晚上,我們剛進入鎮魔塔頂層,立刻遭到一群戰屍鬼的襲擊。幸好當時我們帶了足夠的驅鬼香,才暫時擋住它們。但殺起來實在太費事了。戰屍鬼都是萬年前死在昆侖天都裡的士兵,一個個銅筋鐵骨,還穿著有鬼氣護身的鎧甲。我們殺了七隻,吵醒了其他魔物,不得不退出塔頂,提前返回地麵。”
“塔頂?”裴寂不解,“為何是塔頂?”
欒華不好意思地插了一句“準確地說,昆侖天都的鎮魔塔一共有七座。外圍六塔呈六角形分布,坐落在浮空城的六個角落。它們聯合起來組成了一個龐大的法陣,用來創造一個完全封閉的咒法結界,防止被鎮壓的妖魔脫逃。”
“外圍六塔,”裴寂很有興趣地問,“那麼中央還有一座?”
“第七座塔就是曹將軍他們這次探索的那座塔。它位於昆侖天都的中心,是座反向塔。”
提到上古昆侖世界的掌故,欒華頓時口若懸河。她回憶道“所謂反向塔,就是倒過來修建的鎮魔塔,通常都是法陣核心。根據典籍記載,第七座塔共有十三層,在最底層設有一間密室,用來供奉那些鎮壓妖魔的秘寶。書上記載當鎮魔塔失去了主人,被鎮壓的惡魔便由塔底湧出。它們的妖氣形成黑色濃煙,連陽光都完全遮蔽。想要進入反向塔,必須注意它的入口不在底部而是頂部。它是個上麵大下麵小的漏鬥,是挖空了地麵建造起來的。”
這麼一說就完全可以理解了。裴寂向曹啟宗點頭,示意他可以繼續。
“等到第二天,我們輪流休息了一日。在黃昏前重新進入鎮魔塔。苦戰一整夜,終於攻到了下一層。在那裡,我們見到了……”
描述到這裡的時候,曹啟宗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臉色也突然蒼白。
“第二層的通道裡彌漫著黑霧,就算有長明火把,依然隻能看清六步之內。這不是普通的黑暗,甚至連腳下的道路和四周牆壁都看不清楚。吸氣讓人很難受,那黑霧沒有毒,但每次吸氣,胸腹之間都像結了冰一樣,心口冷得難受。時不時就有戰屍鬼偷襲,我們一路戰鬥,一路探索。但突然間,前麵探路的‘火山’王虎傳出一聲恐懼的慘叫。我們衝過去,看見一團灰煙。它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隱藏在黑霧之中,就像一團冰冷的火焰。它糾纏著王虎,從他七竅中鑽進去。啊,那鮮血淋漓的臉!我看見王虎一麵慘叫一麵掙紮,但他的手卻什麼都抓不住。那東西是一縷煙,或者一團火,我們根本碰不到它!”
裴寂的臉色變得慎重。他掏出一個本子,不時在上麵記錄。
“後來呢?”欒華緊張得用力握拳,“後來你們逃掉了嗎?”
至少曹啟宗是逃掉了,否則他也不會站在這裡。他閉了閉眼睛,說出一段更加讓人驚心動魄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