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幽寂的深山中,一方道觀坐落於半山腰。
這道觀看上去並沒多大,似也沒有多少香火,但無論殿宇還是門匾都清掃的乾乾淨淨,並無塵埃,而那正門的門匾之上則有著三個大字。
玄天觀。
位於道觀最深處的後院裡,一株古鬆之畔,一名中年道人身披樸素道袍,整個人赫然盤坐在那古鬆延伸出的一截小枝邊緣。
一縷微風拂過,令古鬆輕微搖擺,枝葉晃動,而那中年道人竟也隨著古鬆而輕微搖擺,整個人仿若一葉羽毛般,如無形之物。
數道人影從皇庭內出動,向著各個方向而去。
在繞過了正中那座金碧堂皇,威嚴聳峙的殿宇後,他來到了後方的一處側殿。
“哦?”
說到這裡。
片刻後。
魏和一襲大紅色的內侍衣袍,麵貌慈和,邁著輕緩的步伐走來,但仔細看著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心悸之感,此時衝著黑衣人輕聲細語的開口。
聽罷黑衣人的彙報,魏和一雙眼睛逐漸的眯起,身上無形之中升起一股可怖的氣息,令黑衣人感覺到呼吸為之一滯,一刹那間脊背便被冷汗浸濕。
正當微風拂過,道人身形隨古鬆搖擺之際,忽然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玄天道主微微搖頭。
玄天道主目光依然平淡。
傳聞其人本為大宣皇室子弟,後聞道入道,舍棄身份而修行,行走天下,終妙悟天地陰陽,直至躋身當世武道至強者之列。
天人合一的武道至境,屹立於當世武道最頂點的幾人之一!
到了這種境界和高度,所行之路已無對錯之分,皆是不同的道路。
他所行之道,洞察天命天數,比起玄機閣要更為清晰,但也因此有一層束縛,那就是他不能乾擾天數的正常運轉,連一絲一毫的插手都不行,即使是占卜這種小事,也必須對方全然自願,不能是他強求,否則的話占卜出來的東西也是南轅北轍,完全錯亂。
他這個師弟喜好遊曆天下四方,探尋天理命數,實際上世間追尋此道的有不少,像在寒北的玄機閣,中州的天命樓等等,都是以此為本,但他師弟唯一的區彆是,隻旁觀而不插手,隻窺視天數而不作為,無為而為。
“哦。”
天人之上,或許就像是海市蜃樓,再往前走幾步,依然覺得隻有一步之遙,無限接近卻永遠不得接近,這也是換血境以及天人層次誕生之後,所有武夫的最終歸宿。
然而那身披帝袍的人影,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靜悄悄的坐在那裡。
老道士嘿嘿直笑,抓起石桌上的茶壺,直接從壺嘴倒出一縷冷茶,咕嚕咕嚕灌了一氣,然後這才說道:“這次的事說出來,恐怕就是師兄你,也必然要大吃一驚了!”
魏和見狀,微微搖頭。
悄然間。
玄天道主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往院外看去,就見一個衣衫破舊,不修邊幅的老道士正咧著嘴,笑嗬嗬的就從院外走了進來,往旁邊的石桌旁一屁股坐下。
但見那石桌上,被老道士放下的,裡麵已經空空如也的茶壺,忽的泛起一縷黑白色的幽光,壺內咕嚕咕嚕的再次浮現出茶水,從濃轉淡,從涼至熱。
玄天道主靜靜的聽著老道士的敘述,並不插話,此時隻伸手輕輕一揮。
縱然是老道士,知曉玄天道主的本事和境界,此時目睹這一幕,也不由得略微發怔,道:“師兄的陰陽輪轉越發精妙了,我幾乎都看不出痕跡,莫非已觸及歲月之道了?”
還得是其中最接近武道儘頭的那一撮,那寥寥幾人,其他人諸如鎮北王袁鴻之流,他也並不在意許多,他也沒有興趣插手什麼亂世紛爭,他所追尋的隻有雲端更深處。
的確……還不錯。
黑衣人聞言也不遲疑,立刻微微張口,聲音凝成一縷絲線,在魏和耳畔響起。
黑衣人勉強平複了一下呼吸,低頭應了一聲,恭敬一禮後,轉身退去。
老道士看著玄天道主的樣子,不由得意興闌珊的搖搖頭,但很快卻又嘿然一聲,道:“不過朝廷那幫人,恐怕是要炸上一炸了,我得去瞧瞧他們的反應。”
魏和。
“……”
若論官職實際也不過三品,但其地位卻無法以官職來衡量,在那位宣帝時而瘋癲時而清醒之後,其幾乎就是宣帝唯一與外界相連的渠道。
魏和輕聲開口。
這一手可謂是真正的‘技近於道’!
咕。
附近的數道人影感知到氣機,又瞧見令符,也各不言語,悄無聲息的退卻,隻留下黑衣人落在皇庭宮牆內側,然後輕緩的邁步,向著那一片恢弘的殿宇走去。
並且,
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若是能以陰陽輪轉為引,觸摸到真正的歲月之道,掌握那份力量,那麼也許他就能超越意境第三步,抵達天人之上的層次!
雖然參悟數十載,至今仍然是霧裡看花,難以寸進,但各人皆有不同的道途,他隻堅信自己所行之道才是正途,到了他這種地步已經沒有所謂‘自信’這種概念,武道意誌早已如山嶽般不可撼動,又如明鏡止水,毫不迷惘。
抵達武道儘頭,邁入天人層次的存在,或是想要探究出淬體法的第九境,或是想要探尋出意境的第四步,但至今未有人能成,有的人也許參悟半生,看似離的很近,便如他師兄玄天道主,仿佛都隻差一步之遙,但這一步很可能就是不可跨越的天塹。
玄天道主抿了口茶水,看向老道士,語氣平緩的開口。
“仍是霧裡看花,井中撈月。”
終於。
他這師弟,雖論及武道實力,比他差了不少,但論及對於天地的一些理念和感悟,卻並不遜於他,每次遊曆四方後,與他論道,他也能從中得到些許靈光。
老道士清楚,玄天道主所嘗試的道路,怕是要比那些嘗試探究出淬體法第九境的要更難得多,畢竟意境相對於武體,終歸是更虛無縹緲一些。
玄天道主平淡的回應一聲:“待他什麼時候入了換血,你再來告知於我罷。”
甚至。
司禮監掌印,兼宮廷內衛閣領。
距離上一次宣帝在外界現身,還是十餘年前的事,最近這十餘年裡,縱然是晉、燕、楚等八王,乃至宮廷後妃,正宮皇後,都見不到宣帝一麵,能麵君的隻有魏和一人。
“你還未說你遇見了什麼。”
老道士放下手裡的茶壺,咧著嘴感慨道:“千年來就沒出過幾個有本事的人物,也就那柄天刀,還有幾百年前那柄天劍,稍微接近了天地本相。”
魏和目送黑衣人離開,接著緩步往偏殿走去,輕手輕腳的推開殿門,走進偏殿之中,又將殿門合上,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若是有宗師層次的人物在此,看到這一幕,必然會震撼不已,因為這並非操縱坎水離火意境去重新泡出一壺茶水,而是以陰陽輪轉,逆轉了茶壺中發生的天地變化,使其恢複到了不知道多久之前,浸泡著一壺新茶的狀態。
黑衣人向其一禮,並將令符遞交過去,並低聲彙報道:“魏公,寒北急報。”
有的去往晉王府,有的去往燕王府,有的則去往皇庭後院,沒人知曉他們是去做什麼的,隻知道在他們離開各處重地之後,八王府邸以及各處重地皆短暫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