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早就被搜查過的商隊,暫時還是安全的,所以張雷生決定再次住幾天。平日裡照顧他的就是那天晚上從細封天策身邊出來的所謂親信,此人名叫張吉,這是張雷生當天派給細封天策的人,他熟知東京城的市井民間,在酒宴之前給細封天策講解一些東京城宴飲習慣。
但是十貫錢一壺酒的事兒,他還沒來得及說細封天策就已經問店裡的大伯了。
那天張吉按照與張雷生的約定到祆廟中拿走吳昊人頭,本以為做的夠隱秘,沒想到竟然被人追到了祆廟牆外,張雷生為了救他還中了段成義的飛鏢,張吉心裡很過意不去,張雷生卻不以為意反倒是安慰了張吉幾句。
此刻張雷生把玩著手中的沉重的飛鏢,看著飛鏢上黑色的掛穗,想著段成義這一鏢之仇。
張雷生想著段成義,曹無過在想著他。
坐在自己的廨舍裡,曹無過想罵娘又擔心失了顏麵。張雷生此行還有什麼目的,如果要帶走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西夏皇子,直接帶走就好了,帶不走打暈抬走啊;如果是為了吳昊叛逃的事兒,老吳頭已經被沒頭了;難道疑似叛變的黃道元跟他們說了什麼?
原本與大宋還能維持場麵上和平的西夏國相沒藏訛龐已經越來越不友好了,而且自從斷道塢之戰後,沒藏訛龐在西夏國內的聲望又高出許多,在這麼下去,等到沒藏訛龐完全掌控西夏甚至於篡奪西夏國本的時候,宋夏邊境怕是更加不能太平了。
現在,大宋需要西夏內亂,需要沒藏訛龐將精力放在西夏國內。所以張雷生這種忠於西夏皇室的老特務頭子趕緊回到西夏才是符合大宋利益的事兒,當然這事兒還不能做在表麵,如果搞得大宋有意放縱要犯對百姓沒法交代,讓人知道大宋有意助長西夏內亂也會有損於堂堂中原上邦的形象,更重要的是一旦西夏發現張雷生是被大宋有意放歸,那就是沒藏訛龐除掉他最有利的依據,國主嵬名諒祚也不會再信任張家。
所以,曹無過接到的任務是讓張雷生憑本事逃回國,讓憑本事也是有學問的。
說出來也簡單,比如對方的本事隻能爬出五尺的高牆,但自己這邊的牆高六尺怎麼辦?
拆啊!
拆的隻剩五尺高就沒問題了。
所以張雷生在東京城中的活動,樞密院早就知道,但是一直置之不理。但是最近張雷生鬨得越發過分了,過分也就算了了,過分之後還不走,還招來朋友,那就更過分了。
那個朋友當然指的就是細封天策了。
那天在酒樓見到細封天策曹無過就想問問他,也讓他問問張雷生,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懂不懂啊?還是說你們這兩家都已經準備好向沒藏訛龐效忠了?
可惜這話不能說出口,憋得曹無過難受到現在。
“隻盼著,張雷生能知好歹早早回去,也希望皇城司那個匹夫段成義能無師自通,知道可為不可為。”獨自待在廨舍裡,張雷生自言自語道。
勾當皇城司,又稱勾當皇城司長官,平日裡尊稱“使尊”,也可以尊稱為“皇城”,比如段成義就不止一次被稱為段皇城,這位段皇城剛剛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小葉覺得這一定是又小人背後咒罵他們使尊了。
還未等段成義緩過來,趙皇城使人傳信了,要段皇城帶領人馬前往開封府界提點司,陸提點會著人帶路,陪皇城司一起去開封府界幾處嫌疑最大的地方搜索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呂家。
眼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段成義趕緊帶人就要出門,按理來說這種事應該不需要他堂堂勾當皇城司長官出麵,不過段成義一直是一個事必躬親的人,加上趙皇城都親自去與人家陸提點商量了,自己親自帶隊搜索也算是情理之中。
正要出門,就看見開封府胥吏衛昶了。
衛昶三人今日將昨日東方浩告知的事情在南衙說了,但是南衙當初答應的協助也隻是在情報方麵,並沒有答應幫忙拘捕人犯,涉及皇城司的人犯也確實不該由南衙派人拘捕。因為衛昶這些日子與皇城司來往最多,所以他就被派來給皇城司傳消息。
皇城司終究不是隨便能出入的地方,門吏將衛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後,又將他問了個遍,現在的皇城司門吏連衛昶家祖墳在涇州都知道了。可惜衛昶沒告訴他,那個衛家祖墳是他老娘前夫家的,不是他真正的祖墳。
平日裡跟蹤衛昶的皇城司察子見此情形也很無奈,知道衛昶此來必定是給段皇城報信,於是也上來幫著解釋,結果那門吏一看人多,來了脾氣,問的更細了。
此時衛昶也後悔啊,昨晚要是直接通知了家附近蟄伏的皇城司察子自己今天也用不著跑這一趟,受這份閒氣,不過這也讓他越來越理解當初包公裁撤牌司多麼明智。
就在門吏還在思考接下來該問什麼無聊問題的時候,段成義帶著人手浩浩蕩蕩的從大門出來了,段成義見到衛昶在門前很是驚訝,問起為何而來,衛昶老老實實將東方浩的話轉述了一遍,順便將在此與門吏交談許久連祖墳都說了一遍的事儘量輕描淡寫的講述出來。一旁的察子聽到衛昶告門吏的狀,都點頭稱是。
聽到這些,段成義先是回頭瞪了門吏一眼,隨即下令兵分兩路,他自己帶隊去衛昶所說的地方查探,如果屬實是張雷生就立即拘捕;另一隊人馬前去開封府界提點司。
段皇城還吩咐,賞門吏三十鞭子,逐出皇城司。這些衙門口的門吏往往與衙門裡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這些關係在段成義眼裡分文不值,機要之處就要有不同尋常的自覺,沒有這份自覺就不要待在這裡。這個門吏這次是沒耽誤大事,否則真不知道段成義會做出什麼事。
本來按照計劃此時段成義應該騎馬帶隊去開封府界提點司,現在不但換了目標,馬也不敢隨便騎。皇城司大隊人馬氣勢洶洶的騎馬橫穿東京城不但會引起百姓猜疑導致亂象,更可能讓張雷生提前收到消息。
所以這支隊伍在衛昶的引領下步行前往
雖然衛昶聽到的是從東方浩那裡轉了兩手的消息,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很快找到了那個地方。段成義信心滿滿的來,卻忘了一點,理論上講不騎馬確實比騎馬要低調一些,但是這對於這些皇城司酷吏而言卻沒什麼用,對於東京城的百姓而言,依舊是看到了皇城司成群結隊的出現在東京城內,依舊讓人不寒而栗。
皇城司、禦史台兩處卒子都曾被冠以酷吏的惡名,但是禦史台隻針對官員,皇城司可未必都是針對官員。曾經有皇城司親事官在京中敲詐百姓的案子,鬨得沸沸揚揚,儘管後來官府通報這是歹人假冒皇城司親事官敲詐勒索,但是百姓心中始終覺得那隻是為了維護皇城司衙門臉麵跟百姓說的謊言,那四處敲詐的歹人就是皇城司親事官。
無論真假,那件事之後,皇城司本來就不好的名聲更臭了,以前看不起他們的隻有文人士大夫,現在連路邊百姓提及皇城司都麵露鄙夷,也幸好皇城司凶名在外才使得至今隻有高階文官氣急敗壞之下敢於當麵斥責他們。
皇城司眾人將到地點的時候,一人一馬擋在了路前,正是樞密院都承旨曹無過。
關於張雷生新的藏身之地,曹無過是知曉的,所以當他聽聞大批皇城司兵卒朝那個方向聚攏,很快就明白了他們的目的。
來不及通知趙皇城,曹無過快馬加鞭趕到必經之路截住了他們。
“段皇城,許久未見了,一向可好啊!”曹無過沒話找話的閒聊,來的太匆忙他實在是沒想好怎麼勸阻對麵這頭強驢,關於放張雷生離開東京的事兒,未得樞相首肯無論如何他也不敢泄露。
不過如果可以向段皇城泄露,還需要他樞密院都承旨開口嗎?趙皇城也是知道其中緣由的,如果可以說他早說了,曹無過未得樞相首肯不敢說,趙皇城如果要泄露此事,怕是要先問過官家了。
曹無過這邊一時沒想好說辭,但是他橫馬攔路的舉動段成義可都是看在眼裡了。隻見段成義右手反握刀柄,隨時準備出鞘橫斬,然後緩緩走近曹無過問道:“曹君,大宋待你不薄啊,你這是何苦?”
他那副準備砍人的架勢曹無過當然認得出來,聽到段皇城的這句話,曹無過哭的心都有了。連忙跳下馬來解釋:“段兄,還請不要誤會,曹某對大宋忠心無二,對你段使尊也絕無惡意。”
“那你這是何意啊?”
曹無過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不能泄露天機。
不能假傳聖旨。
不能胡說八道。
該怎麼勸返他?
哎……未必不能胡說八道啊。
想到此處曹無過靈機一動,笑笑說道:“段兄出身皇族,應該不至於做出搶功這種下作的事兒吧?”
聽到此處段成義一臉迷茫,看著走近的曹無過手無寸鐵,他也收了兵刃。曹無過繼續說道:“段兄此去必然是為了抓捕張姓賊人,但是此人我們樞密院已然盯上了,正準備用他來釣一條大魚,段兄此舉,快將在下的魚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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