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動亂的年代,有一個寡婦,自己過日子。為了生活,她養了幾隻雞。其中有一隻母雞特彆會生蛋,可以說每天都會下一個蛋——這是其他母雞無法比擬的。因為特彆能下蛋,寡婦特彆關照它,每天多給它一捧大麥。這一天,寡婦意外的在這隻母雞的窠裡發現了兩隻蛋。寡婦很開心,她自言自語說“這肯定是因為我昨天給它兩捧大麥,所以它才會下兩隻蛋!假如從今天開始,我每天給它兩捧大麥,那麼以後每天我都會有兩隻蛋!”於是從這天開始,寡婦每天給母雞兩捧大麥,比其他母雞多一捧。可是說來也奇怪,也是從這一天開始,接連幾天母雞都沒有下蛋。這讓寡婦心煩極了——其實母雞心裡何嘗不著急呢?它暗暗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努力下蛋,來報答主人的知遇之恩!那可是比彆的母雞多出了整整一捧大麥呀——而且是每天一捧!”
就這樣,在連續六天沒有出產的情況下,第七天的早晨,主人到雞舍來看,卻意外發現母雞的雞窠裡多了一隻蛋——這隻蛋通體發白,晶瑩剔透,而且個頭比一般的蛋都要大上兩圈。看著這枚碩大的雞蛋,主人不僅不高興,心裡還厭煩的想“整整七天,十四捧大麥,就生出這麼個東西!它要是個金的銀的還說得過去!它媽簡直是浪費糧食!”而看到主人失望的表情,母雞的心也懊喪到了極點,不由深深自責“我怎麼這麼沒用!整整七天,十四捧大麥,就生下來這麼個東西!”如果按照以前的生蛋效率,一捧大麥能換一個雞蛋來算,這一個雞蛋就等於14隻雞蛋的價值——可是怎麼看,它都隻是顏色稍微發白,比彆的雞蛋稍微大了兩圈而已,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就算孵化成功,孵出小雞,可一隻雞怎麼抵得上十四隻雞的價值哦——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母雞還是耐心的孵化這隻蛋。終於七天後,蛋被孵化了,蛋殼分裂開來,裡麵一隻白色的小公雞來到了人世間。
“以後就叫你麥殼白吧,”母雞這樣說,“你是我吃大麥生出來的,你的殼是白色的,你的身體也是白色的——就這樣吧,就叫你麥殼白吧!”
“我叫麥克白,我叫麥克白!感謝母親!感謝您,您給我起了一個英雄的名字!”
“什麼英雄?”雞媽媽懵了。
“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麥克白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同時也是一個悲劇性的英雄。”小雞回答。
“什麼莎士比亞?什麼戲劇?我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但是小雞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已經獨自離開母親,到雞窠附近的場地上找食去了(這一點也跟其他小雞完全不同,因為其他小雞還離不開媽媽羽翼的保護)。至於它為什麼知道莎士比亞,為什麼知道戲劇、麥克白以及麥克白是什麼英雄、悲劇人物,因為我也不知道,所以也無從給你們解釋了。
小雞就這樣一天天長大。他長得速度飛快,個頭兒比同齡的雞都要大很多,而且他吃的也多——這讓寡婦非常反感。實際上寡婦養了好幾隻母雞,這些雞隔三差五下蛋,這些蛋基本都能孵成小雞。可是這些孵出的雞一般都是棕紅色和土黃色,像那樣通體潔白晶瑩的,也就隻有麥克白自己。所以一看到麥克白的身影,寡婦就會想到那隻自己耗費了七天、花費了十四捧大麥才生出的那隻蛋來——一股怨恨之情就會浮上她的心頭。“十四捧大麥,假如一捧可以換一個雞蛋,那麼這家夥足足耗費了我十四枚雞蛋的代價,不,是十四隻小雞的代價——它怎麼抵得上十四隻小雞噢!”寡婦心裡想著,嘴裡就開始不停咒罵,吐出汙言穢語。所以每當看到麥克白的身影,她總是情不自禁的拿著鋤頭、鐮刀、簸箕、掃帚從後麵追趕上去,狠狠的敲打,打得麥克白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人。就這樣時間長了,連麥克白自己也似乎摸到了端倪,因為他聽到雞窠裡的其他母雞們都在背後竊竊私語“主人偏心,為了那隻白公雞足足花費了十四捧大麥!簡直是不值的到家了!透頂了!雖然我們不能天天產蛋,但是一兩捧、至多兩三捧大麥,總能生出一個雞蛋來吧?主人卻偏在它的蠢母親身上花費了足足十四捧大麥,簡直是和它的蠢母親一樣愚蠢!設想一下,假設將這些大麥喂給我們,我們至少能生出好多個雞蛋,而那些雞蛋孵成小雞也不會隻有一隻!”
閒言碎語就這樣不斷傳到麥克白的耳朵裡,讓麥克白感到心煩意亂,就連平時吃起來感覺香甜的大麥粒,吃到嘴裡也不是那麼香甜了。這天,到了晚上他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對自己的母親說“媽媽,媽媽,我們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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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為什麼要離開呢?”它的母親說。
“這裡不歡迎我們,我們應該到一個歡迎我們的地方去。”
母親怨懟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這裡不歡迎的是你,而並非是我。所以你應該說這裡不歡迎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看著母親幽怨的眼神,麥克白心裡發酸。他也知道自從自己出生以後,主人每天給母親的麥粒也從一捧改成了半捧,而母親也不能每天下蛋了。這也是招致雞窠裡其他母雞嘲笑的根本原因。
“再說了麥克白,”母親繼續說,“離開這裡,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我們可以去隔壁試試運氣。”麥克白想了想,用堅決的語氣說,“隔壁也是一家養雞戶,他們家的場院比這裡更大,待遇也比這裡更好,我們可以通過咱們兩家中間的籬笆鑽到隔壁去,沒有人會發現的。”
“要去你去!”他的母親說,“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畢竟主人對我這麼好。”
“那好吧,”麥克白想了想,堅定的說,“那我自己去了——等什麼時候我在那邊過上了好日子,再回來接您。我走主要是因為看不慣主人每天隻給你半捧大麥。”
“那還不是因為你!”麥克白的母親抱怨著。但麥克白已經聽不見了,因為他已經轉身走出雞窠,向著兩家農戶中間的籬笆牆走去。
在兩家農戶中間的籬笆牆上有一道很小的縫隙,麥克白用他鋒利的喙將那個縫隙做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鑽了過去。這個時候天色已晚,無論公雞母雞都已經回雞巢休息。麥克白躡手躡腳的走進那家農戶的雞窠,他腳下發出的“噠噠”的聲響立刻讓裡麵的雞都驚醒過來——雞是晝行動物,夜晚天剛黑就會回窩休息。因為他們的眼睛在夜間是看不見東西的,所以哪怕是細微的聲響,也會讓他們異常警覺。從這一點來看,麥克白就顯得不同尋常——夜晚的他竟敢獨自穿過籬笆牆進入彆人家的宅院,其他那隻雞還能做到如他這般呢?“來的是誰?”雞窠裡的公雞問。
“麥克白。”
“麥克白是啥?”
“麥克白是一個悲劇中的英雄,出自於莎士比亞的作品。”
“莎士比亞是啥?”
“莎士比亞是個人名。”
“我們的主人叫莎士比亞嗎?”另外一隻公雞問提問的公雞。
“誰知道呢?或許吧。”第一隻公雞回答,“我們隻管吃我們的大麥,在這裡快活的生活就足夠了。至於主人——主人是誰很重要嗎?”說完,他轉向麥克白,“至於你這個外來者,這裡是不歡迎你的——因為如你所見,這裡所有的公雞都有了自己的位置,母雞也有了自己的歸屬。現在我的建議是,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
“這不是由你說了算的。”麥克白根本不理會這些威脅,他抖了抖自己的雞冠,在翅膀尖上磨了磨自己的尖喙,“我去哪裡是由我自己決定的——現在我決定就在這個雞窠裡住下了,你們最好立刻就把這裡最好的位置騰出來,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我就會和你們打一場,直到你們同意把最好的位置讓出來!”麥克白的狂妄惹怒了雞窠裡所有的公雞。這座雞窠裡共有十四隻公雞,他們個個都認為自己英勇無敵,所以平時都是趾高氣揚,驕傲神氣——現在居然有人膽敢向他們全體挑戰,這立刻激發了他們的鬥氣。
“那就來戰吧!”所有的公雞一起大喊。在外人的耳朵裡,就是雄雞們在一起啼鳴。隨後雞窠裡就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戰鬥的聲勢非常大,這動靜一直傳到農戶所住的屋裡。
“你聽到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響動?”農家的主人問睡在身邊的妻子,“是不是鬨黃鼠狼了?”
“不可能,今天我剛剛檢查過咱們的籬笆牆,堅固的很。黃鼠狼不可能進得來——如果是黃鼠狼進來,狗為什麼沒有叫呢?”主人的妻子說。
“看來是我多慮了。”
“或許是雞窠裡那些蠢家夥正在做夢吧。”
“對對對,咱們也繼續做夢吧。”
農戶夫婦的對話戛然而止了,不一會兒,從窗戶裡麵傳出濃重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