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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江戶城”明月小姐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是什麼樣子呢”
“您想去逛一逛嗎”鯉伴興致很高,“我帶您去逛一逛吧。”
明月動了心。
可她還在擔憂家裡的長輩。
所以,隻好婉拒。
“我要回家,若是山翁同意”
“這是自然。”
在鯉伴的邏輯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女孩子可以在上午或者是下午和男孩子出門,但是到了傍晚,就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如果要在晚上出門倒不是說不可以,而是夜晚的危險性比白天有顯著的提高。
他不覺得自己是被女方婉言拒絕,而是繼續說道“在您回家之前,請容許我帶您轉一轉這江戶城吧。”
庶民眼中的江戶城,和大名眼中的江戶城是不一樣的。
庶民眼中的江戶城並不整潔,甚至和乾淨扯不上關係。沒有所謂的,更沒有私產和私人所有物的明確概念。但是卻在各種地方,每個人都遵守著私產和私人所有物這兩者之間的默契。
比如說屬於某個人的衣物和財物就不可以偷盜,如果犯了罪,就要被抓處刑。
當然,在這些普通的庶民之外的還有很大一部分無宿人。
這些人就是在庶民階層之外的“賤民”。
這些人沒有庶民們在江戶城行動的證件,比如說此人來自何處,家鄉在哪裡,在當地是否有可靠的人證,在江戶城是否有官方或者是民間的一些町名主們進行身份認定,給予發放官方的身份文件。
町名主是一種負責處理町內民事工作的裁決者,權利和職位大約相當於明國的“裡長”一責。若是民眾對本町的町名主的裁決有大量的異議,這個町名主也當不下去。
町名主也是一種世襲的官職,不知道是不是扶桑這個國家的慣例,任何的官職似乎都可以世襲罔替,每個人都隻能做自己所能繼承的事情,除非能夠過繼到其他家族繼承對方的家名和職位,否則絕無出頭之路。
至於那些出身武士家庭,但是卻沒有繼承家名資格的次子、三子之類的男孩,長大之後就隻能離開家裡另謀生路。
若是有地方可去也算好,但是如果實在走投無路,那就隻會選擇江戶城。
但是武士如果脫離本藩還能被稱作是浪人,但是那些離開田地的平民來到江戶城,又沒有身份證明,就會淪落為無宿人的地步。
甚至一些家道中落的庶民,隻要一個不慎,無論天災,都會落到無宿人的地步。
鯉伴做了一個基於自己調查得到的結論倘若江戶城有二十萬的庶民,那麼就會有一百萬的無宿人。
“這可真是奇怪。”明月小姐覺得不可理喻,“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無宿人難道不該是編戶齊民嗎”
“編戶齊民”鯉伴根本不知道明月說的是什麼,聽上去像是漢學的讀音,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東西,漢學的文字很多字都有相同的讀音,但是卻有完全不同的含義。
除非結合其他的漢字,否則很難從讀音上來確定一個漢字在紙麵上的含義。
但是就算現在有四個漢字的讀音,鯉伴也不知道明月說的是什麼。
“就是,將民眾進行身份統計,然後編入戶籍”
鯉伴沉默了一會兒,然而撐船的“船夫”卻替自家的少主解釋道“將軍大人是不會做這種對自己無用的事情。”
“”這家的將軍怎麼回事德川家的將軍都是這麼糊弄人嗎
“將軍大人啊”
“船夫”嗤笑了一聲,隨後,這位他手上的竹竿一撥河水,船就駛向了另外一條水道。
和他們正好相錯而過的一條船上似乎裝著許多的木桶。
船和木桶上蓋著繡有特定紋樣的布料。
在布料上除了紋樣,還有一個字。似乎是扶桑自己以漢字的藍本所創造的自造字。
鯉伴察覺到了明月小姐的目光中所蘊含的疑惑之意,他便解釋道“那個是醬油。是大阪來的商戶送來的產自大阪的醬油。”
大阪又被稱為天下的糧倉,自德川家康奪取天下,德川幕府建立之後,扶桑國就以大阪和江戶兩座城市的“二元”方式統治著這個國家。
江戶是整個國家的心臟和大腦,而大阪就是創造這兩個器官活動的養分。
米麵油糧和各種醬料都從全國各地聚集到了大阪,在從大阪輸送江戶。除了江戶周邊的農戶和商販之外,大阪掌握著天下的經濟命脈。甚至可以說全天下的商人都在看著大阪的商人怎麼去做生意。
“醬油”明月一開始沒什麼觸動,可忽然間,她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扶桑的醬油煉製技術如何”
明月在意的是這個事情。
如果醬油的品質達到了某種程度,也就是說有配套的同等的煉製技術,這個技術說不定可以拿來用
“找機會嘗嘗看吧。”明月小姐暗自做出了決定,然後又看起了周邊的建築物。
建立在河道兩側的建築物裡傳來了各式各樣的人聲,有孩子的哭鬨聲,有女人哄孩子的聲音,有女人和女人吵架的聲音,有男人和男人互相爭吵的聲音,也有勸架的聲音,似乎是市井百態都在這些屋子裡麵發生了。
鯉伴也安靜的陪著明月小姐看著自己司空見款的景色。
兩個人在船上轉了好一會兒,船周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長屋看著都很像,但是似乎又有所不同,屋子裡住著不同的人,但是卻上演著相似又不同的悲歡離合。
“江戶是由沿著水道修建的城。”
鯉伴對於自己所生活的江戶城興致頗高,他似乎很想在明月的麵前介紹自己生活的城市。
“明月小姐,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明月小姐沒有說自己喜歡還是不喜歡,隻是被詢問了這個問題後,才回答“我喜歡和平的地方。”
她想到了山翁和舜水先生不得不離開的故鄉,想到了三人乘船遠航時到過的呂宋還有那些西洋人已經踏上的土地。
鯉伴的雙眸含著笑意說道“這個國家的戰爭已經結束幾十年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頗為快活的想要說些什麼,船居然駛出了水道,去了彙聚的河流之處。
視野逐漸開闊。
長屋和熱鬨的人群漸漸消失了,河流越是寬闊,河兩岸就越是荒涼。
河的兩岸長著足有人高的蘆葦。
這些蘆葦沿著河岸兩側延綿不斷的生長延續。
在這不算清澈的水中,甚至還能見得到遊魚和青蝦。
她好像看到了不少沒人要吃的蝦子。
這個蝦子現在連漁民都不要吃,沒什麼肉不說,抓起來也麻煩。有抓這個蝦子的功夫,還不如去抓些魚來吃。
現在誰也想不到,這些蝦子在江戶後期會成為天婦羅裡必備的主食炸蝦。
鯉伴留意到了明月的目光落在了草叢的蝦子上,船也放滿了行駛的速度,幾乎是順著水流在沿河而下。
他輕輕一轉身,就下了船。
身子落入水中,就像是天上的一片雲落在了一大片的雲中,一下子就不見了蹤跡。
“鯉伴”明月被他的舉動嚇到了,衝到船邊去想要去撈他,卻又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就成了傳說中的詩仙
傳說醉酒的詩仙為了撈水中的月亮而墜船溺水而亡,她現在的行為和撈水中的月亮有什麼差彆呢
明月還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她的左肩被輕輕拍了拍。
鯉伴已經在她的身後,在她眼前張開了手,手心裡有一隻蝦子跳出他的掌心,又落到了水裡。
“”
明月小姐不知道說什麼好,轉過頭去,隻看那河邊的蘆葦蝦子遊魚,也不再去看鯉伴一眼。
“我瞧見明月小姐實在喜歡那蝦子,就下去抓一隻給您瞧瞧。”鯉伴繞著明月的身邊,連聲賠罪,“可我也擔心小姐覺得蝦子離了水也很可憐,給您看一眼,就放它回去了。”
他的動作又輕又快,就算不想見,也會湊到人眼前來。
但是他又長得好看,皮囊好,就連煩也煩不到什麼地方去。
明月小姐也煩了,就站定了,對著湊到自己麵前的鯉伴說道“我還以為你跳下河去淹死了。”
鯉伴笑嗬嗬的不說話。
他和明月最初見麵的時候,她應該就知道自己會水,連海水都淹不死自己,何況是這區區的一條河
但是她既然擔心。
那也是讓他有些快活,又有些心疼。
“唉,是我的錯。”鯉伴賠禮道歉的倒是爽快,“我本來想給您一個驚喜,誰知道到讓您受了驚嚇。”
明月感受到了他道歉裡的誠懇。
她抿了抿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是她隻是說道“沒關係。”
她搖了搖頭。
發髻上的掛墜隨之晃在半空。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河邊來了幾個男人。
他們扛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是一張草席裹著什麼東西
能用草席裹著的,大約是人。
他們把這張木板和裹起來的草席一起推入了河裡。
明月看得呆住了。
鯉伴說道“那是吉原的仆役”
吉原的妓館裡的仆役有許多的工作,所有粗重的雜活都歸他們乾,這些男人們的另外一個工作,就是追蹤那些想要逃走的妓女,亦或者是將不能繼續工作的女人處理掉。
但是這張席子沒裹好,木板飄到河上的時候,席子鬆了開來,裡麵躺著一個穿著簡陋衣物的女人。
就算那個女人形銷骨立,連鼻子都爛掉了,但是她那副如同黃泉惡鬼一般的肉身上依然能讓人看出她的身份。
鯉伴認出來了這個女人是誰。
他以前在吉原遊蕩的時候,曾經見過這個女人。
當時,她是吉原鼎鼎有名的大夫,所有的男人都想一親芳澤,她走過街道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去看她。
穿著華麗絢爛的和服,塗著白色的粉,朱唇如櫻,她那雙細長的眼睛裡充滿了智慧的才氣與柔軟的媚態。
她是整個吉原最風光的女人,她甚至可以拒絕那些自己不喜歡的客人。
“朝霧大夫。”
鯉伴呆住了。
他沒見過這樣子的朝霧大夫。
他知道吉原吞噬了無數的女人,他聽過吉原的土地下埋著無數女人屍骨的謠言,但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那個在格子間裡的白骨女鬼,也僅僅是非常特殊的情況下誕生的妖怪。
明月看著河上的木板,躺在木板上的女人睜開了雙眼。
這不是屍體受到了什麼肌肉刺激,而是她根本沒有死。
人沒死,怎麼能就這麼送她去死
明月經曆過戰亂的世道,也見過人與人易子而食的景象,但那是戰爭的時代。
現在這可是和平年代了。
她當時應該想到這些事情的。
但是她沒有思考這些事情,明月小姐隻是跳進了河裡。
她身上的衣服從掐絲紋樣到衣料都價值不菲,何況在這扶桑一地,要想找到一套同款的衣服也是萬萬不能的。
她也沒想自己身上這衣服跳了河還能不能再接著穿,隻是向著那木板上的女人遊了過去。
鯉伴看明月小姐跳了河,立刻明白她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