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一陣猛烈地顫抖,驚醒了寧衛民,把他從迷迷瞪瞪的小憩中拉了回來。
剛才的睡夢中,他夢見的東西非常雜亂。
一會兒,是老爺子臨彆時贈給他的話語。
“這回出去,你可是主事之人,身係數十人的前程安全。我也沒什麼可囑咐你的,身在異鄉,最忌內訌。我就送你一句話,人下人時,要把自己當人,人上人時,要把彆人當人。切忌切忌……”
一會兒,又是他陪同宋華桂去參與市政府的招待會。
沒想到正在全力籌備亞運會的市長和副市長百忙之中抽身,專門點名與他們會麵。
副市長當眾大力握著他的手說,“年輕人真會做生意。京城市第一家走出去的餐飲企業,居然被你拔了頭籌,了不起啊。我代表京城市委預祝你們馬到功成,成為傳播華夏飲食文化的使者。不過希望你在做好海外企業的經營工作的同時,也能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並創造出經驗來。回來教會大家啊……”
隨後,還有曲笑強顏歡笑,眼角帶淚的臉龐。
“寧哥,那東京那邊聯係醫院的事就拜托你了。真的很抱歉,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我知道你的事情多,這次回去又正是忙的時候。我也懂得這種事兒,許多困難和變數都是預想不到的。所以真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也請不要勉強。真辦不成也沒關係。我們一家人已經很感激了,我會永遠記得你對我的好……”
最後,又是在由哨兵站崗,職業軍人負責安保的機場,走進安全門前,殷悅、小陶、羅廣亮與他道彆的情景。
“寧哥,你放心,注冊成立公司和開分店的事兒,我會辦好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儘管有市委特批的條子,可也不能馬虎啊,儘量低調,我們不出風頭。”
“嗯,我知道了。”
“你看你,早知道你會哭,就不讓你來送我了。”
“就是姐們兒,你哭什麼啊?寧哥是去做大買賣的,又不是洋插隊!寧哥,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啊?我們到時候再一起來接你。”
“我還真說不好,這得按情況來定。小陶,沒事你得多學點東西,考個車本,學學外語都行,彆總閒著喝酒吹牛。我站穩了腳,明年看情況,興許也帶你們出來呢。”
“真的,寧哥,我也能出國?咱可不興哄人的?”
“不哄你。你,三哥,小玥,都沒問題。飯莊走上正規,我就帶你們出來,趁著年輕就該多看看外麵的世界。”
“哎喲,那可太好了。我們家祖墳還沒長過留洋的蒿子呢,這是冒了青煙了……”
“去去,閉嘴吧,什麼地方!彆給你寧哥丟人了……衛民,去了東京家裡彆惦記,大事小情,我都會幫著照應的。你交代的事兒,也放心好了。我們仨商量著辦,絕不至於出岔子……”
“三哥,有你坐鎮,我再沒不放心的了。那就這樣,再見了……”
總之,當寧衛民真正從夢中醒來的一刻,這一切僅僅在他腦海中徘徊了片刻,就再度離他遠去。
就像是一片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煙霧,飄忽著煙消雲散。
促使他從留戀不舍的京城,又回到了ca925航班的座艙裡。
是的,這一天是1986年3月6日,寧衛民再度離開京城,遠赴東京。
雖然和上次一樣,他還是乘坐的仍舊是經濟艙,未能實現乘坐頭等艙的夙願。
但這一次,可不再是他舍不得花這筆錢的原因了。
而是因為肩上的擔子重了,這次帶著好幾十人“遠征”,他不願意,也不可能去搞特殊化。
大家跟著他出來,一起在異國他鄉打拚,最重要前提就要保證精誠團結。
所以他隻有保持跟大家一樣的出行條件,才能增加大家對他的信任,保證彼此間穩固的感情基礎。
否則的話,就等於無形中拉開了與下屬的心理距離。
那還怎麼可能要求人家心甘情願,拿出全部的本事來給他練活兒啊?
他很認同老爺子的話。
自知人到了一定的位置,要想繼續取得成功。
與如何討上麵人喜歡相比,更重要的是怎麼獲得下麵人的擁護。
一個人素質的高低也不在於對於上層有多好,而是對於下麵有多好。
當然了,什麼都是有代價的。
既然決定這麼乾,那除了要遭點罪,也免不了還得受點累。
就拿出行來說,同行的人裡,除了他,還沒有人有出境的經驗。
所以這一次,他搖身一變就成了帶團出國遊的導遊。
不但大家的登機手續,托運行李,吃喝拉撒,通關手續得他來忙乎。
哪怕讓下屬們遵守秩序,他也要操心。
甚至還免不了提前為大家普及一些日本的風土習俗,講述一些東京的社會行為準則。
比方說,走路行車都要靠左,等車與排隊不要插隊喧嘩,等車要在車門兩側。
還有垃圾分類,不要隨便扔撿垃圾,亂扔煙頭,隨地吐痰等等。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京城到東京短短幾個小時的旅程,他還會睡著了。
真是操心費神啊,全是累得啊!
不過好就好在他這次帶來的人,大多都是精挑細選的親信。
在外真是令行禁止,每個人的素質也挺高,大家夥不但很快就適應了不同於國內的環境。
尤其是負責安防的兩位保衛科乾事——邊罡和鄭強。
還是國家特殊部門培養出的專業人才,自帶嫻熟的日語底子。
他們倆都跟乘務員聊的不錯。
最後竟然代替了寧衛民,主動擔任起與乘務員協調的工作,來為大家的需要安排庶務。
這才讓寧衛民安心睡了會兒,養了養精神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