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當時國公府送來了許多炭火,可去年最冷的時節,夜間就寢時,被衾裡塞滿湯婆子也不管用,還是全靠她和蒹葭兩個人輪流捂著沈令蓁睡。
再過一次冬天,這好好的身子骨怕都要熬壞了。
眼見沈令蓁怡然自得,不置可否的樣子,白露慌了:“姑娘,您彆嚇婢子,您當真不打算走了?”
沈令蓁擱下繡繃,輕輕一點她腦門:“走。這守陵的期日是向皇舅舅請來的,就算我有心要留,也得再回去求一道旨不是?”
她話音剛落,竹樓底下傳來一個洪亮的女聲:“姑娘,又有花來啦!”
兩人轉眼一看,就見蒹葭拿著一捧玉白的野薑花奔上來:“姑娘您看,這次是野薑花,好不好看?”
沈令蓁神色淡淡的,像笑又不是笑,指指幾案上花瓶裡插著的那束幾近枯萎的淡紫色野牡丹:“那就換上吧。”
蒹葭應聲“好”,歡歡喜喜來換花,一麵念叨:“這送花的人也真是持之以恒,轉眼都快一年了,竟是隔幾日便來上一捧,回回不重樣,且還回回都趕在前一捧枯死之前。”
白露也感慨:“可彆說,這都快一年了,咱們也沒逮著送花人,至今不知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蒹葭歎一口氣,心道這事也不能全怪她們,還不是送花的人太活絡了,次次將花放在竹樓前的長亭裡便沒了影。
前幾次,她們不知這花是誰摘的,便任它放在那裡到枯萎。次數多了,又以為是有人故意來害沈令蓁,興師動眾地查花,查來查去都沒發現端倪,問來問去也不知是誰的手筆,一時覺著好看,就收了進來。
結果收了一回之後,花就來得愈加頻繁,沒完沒了了。
她們好奇到底是誰,為了逮到送花人,就差拿竹簽撐著眼皮,十二個時辰輪流盯著長亭。結果人家就是有辦法躲過她們的盯梢,順順利利把花送來又不留蹤跡。
到後來,她們乾脆就放棄了,畢竟這百無聊賴的日子裡,隔三差五有花賞聞,也是不錯的事。
白露說:“不知等姑娘走了以後,這花還會不會再送來?”
蒹葭肯定道:“當然不會了,這兒除了姑娘,還有誰受得起這些花?姑娘走了以後,人家要送也往國公府送了!”
白露頗覺有道理地點點頭,掰著手指細細算:“那估摸著,這是倒數第七捧花了吧。”
不多不少,再六捧花後,便到了沈令蓁歸家的日子。
沈令蓁倒不見得有多高興,蒹葭和白露心裡樂壞了,替她褪下慘白的縞衣,換上一身素色的齊胸襦裙,提著大包小包,隨她上了回京的馬車。
國公爺原打算派人來接,沈令蓁不願大張旗鼓,便一切從簡。
一路上,白露在車內侍候她,蒹葭在外趕車,三人走走停停三日半,便入了汴京城。
城中照舊車水馬龍,行車慢如龜爬,與走路快慢幾乎不無分彆,蒹葭便一麵趕車,一麵優哉遊哉地回頭與沈令蓁嘮嗑:“姑娘,一年沒回,眼見得這街市上更熱鬨了,人人喜上眉梢的,也不知近來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一旁一個熱心腸的老伯聽了,“哦喲”了一聲:“姑娘這是從哪個世外桃源來的,竟沒聽說邊關傳來的大消息?”
蒹葭一愣,隨即聽見車內傳來一聲“蒹葭,停一停”,便將馬車靠了邊。
猜到沈令蓁的意思,蒹葭忙問老伯:“咱們的確是從外地山裡來的,老伯您講給我們聽聽,是什麼喜事?”
“這喜事啊,就是河西回來咯!”
沈令蓁一愣之下挑起車窗竹簾,朝外道:“您是說,我大齊收複了被西羌占領了十一年的河西?”
“是哇!”
“怎麼收複回來的?”
“這咱們老百姓可就不清楚咯!反正聽說好像沒打進去,沒傷人,好端端就拿回來了,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做的好事咧!”
沈令蓁一顆心莫名其妙地怦怦怦一陣猛跳,六神無主地說了句“謝謝老伯解惑”,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叫蒹葭重新出發。
正是神遊天際之時,忽聽前方傳來一陣人仰馬翻的喧鬨動靜,緊接著,“讓開,讓開讓開”的高喝伴隨著nn馬蹄聲急速朝這邊趨近了來。
蒹葭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來:“有人鬨市縱馬,姑娘坐穩!”
然下一瞬,馬車便是一個急轉側翻。
沈令蓁驚叫著栽向車壁,心底正哀歎“嗚呼哀哉”,預想中的天旋地轉卻沒有發生,一陣咣啷當的響動過後,馬車穩穩停了下來。
白露嚇得魂飛魄散,正要問一旁沈令蓁有沒有磕著,卻見車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腦袋鑽了進來:“沒事吧姑娘?”
沈令蓁一愣,見那玉冠束發,錦袍加身的男子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又問了一遍:“嚇傻了啊姑娘?”說著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
“大膽刁民,手往哪兒伸!”一旁摔得頭暈眼花的蒹葭迅猛爬起,把這男子從馬車上一把拎了下來。
他“哎喲喲”地叫著,罵道:“我救了你家姑娘,你怎還恩將仇報?還有,你見哪個刁民打扮得像我這麼趾高氣揚?”
蒹葭一驚,這才看清他那非富即貴的穿戴,可又想著,再富再貴,也不能比她們國公府更富更貴了,據理力爭道:“若非你鬨市縱馬,我家姑娘也不會受驚,國有律法,天子腳下違律,我該將你送到衙門去。”
“蒹葭,不得無禮。”沈令蓁從馬車裡走了下來,定定地瞧著那男子略有三分熟悉的麵孔,回想著前朝皇室的姓氏,狐疑道,“在下英國公府沈氏,敢問閣下可是……孟郎君?”
孟去非給愣笑了,狗尾巴草一吐:“我說哪家的姑娘這樣美若天仙,原是我們自家的!”
沈令蓁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自家的”背後的含義,便見孟去非端端正正向她拱了個手:“去非見過表嫂。”
孟家去非,前朝遺留下來的小皇子,霍留行的姑表弟,於理是該喚她一聲“表嫂”。
沈令蓁慌忙頷首還禮。
孟去非笑起來:“表嫂,方才多有得罪,你可彆向我表哥告我的狀。”
提及霍留行,沈令蓁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不自在地笑道:“哪會,我人在汴京,也碰不著他。”
孟去非一愣:“在汴京才碰得著他呢,表嫂,你不知道啊,表哥今日回京了。”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