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濛點頭“是的,不過我買了新的,就快到了。”
潘阿姨這才放了心“這麼大張紙,畫架也不小吧?要是不方便,我讓家偉來幫你搬!”
時濛說不用,他覺得自己可以搬進屋。
然而等到快遞員把足有一人高的紙箱送到門口,時濛嘗試用一隻手搬起失敗,才明白了商品評論裡其他買家說的“很沉”具體是什麼概念。
已是傍晚,快遞員趕時間派件,把東西丟門口就走了。又試了幾種方法均未能將箱子提起,時濛轉身回屋,打算把小推車取出來一用。
推車也是江雪為他準備的,說手不方便,買個菜逛個街什麼的總能用得著。之前時濛不好意思拉著這東西出門,如今實在沒法,心想借個力應該可行。
在屋裡拾掇了下,把推車上的布袋拆了,給箱子騰地方,拖著走到門口,剛把虛掩的門推開,就見那隻他抱不起來的箱子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兩人臉對臉撞了個正著。
傅宣燎其實是慌的。
他在院外的牆邊守著,看見快遞員來,時濛開門出來,又看著時濛圍著箱子轉了好幾圈,半天都沒能拿起來,早就摩拳擦掌欲上前幫忙,卻一直等到時濛回屋去,才敢從牆角走出來。
原想趁門沒關,把東西扛進屋放下就跑,誰想時濛這麼快就返回,懸在屋外的一隻腳慢騰騰地踩在地上,傅宣燎腦袋一抽,沒頭沒腦說了句“我來了。”
與傅宣燎的驚慌相比,時濛顯得極其鎮定。他看一眼麵前的人,又看向被輕鬆扛在肩上的箱子,垂眼片刻似在權衡利弊,不過幾秒功夫,到底側身讓路,將進屋的通道空了出來。
直到將箱子放在屋子正中,站直身體,傅宣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蠢話。
“昨天我在車裡湊合了一晚。”理清狀況,他連忙找補,“還有東西忘了拿給你。”
時濛沒理會,從旁邊的鬥櫃上摸出一把美工刀,蹲下拆包裝。
起初傅宣燎擔心他割到手,想幫他又苦於找不到工具,在邊上看了會兒,確定時濛拆包裝的手法還算熟練,告訴他自己去車上拿點東西,就出去了。
傅宣燎的車停在另一條路上的收費停車場裡,一來一回就算用跑的也花了十多分鐘。好在回來的時候門還開著,時濛還蹲在原來的位置,舉著一頁類似組裝說明的東西看得出神。
總的來說技術難度不高,但需要兩隻有力氣的手。
傅宣燎放下東西,湊過去看了會兒,問“是畫架?”
時濛仍是不答,傅宣燎便不再問,快速掃一遍安裝指南,卷起袖子蹲下,拿起地上的螺絲刀。
畫架構造簡單,隻是部分部件重量較大,把裝好的框安到架子上時,由於擰螺絲使勁,兩邊受力不均,傅宣燎騰不出手去按,是時濛走過來,一腳踩住翹起的架腳,方便了他的動作。
不到十分鐘就安裝好了,扶著框架把整個畫架豎起來放平,又調整了幾處鬆緊讓它站得更穩,擰緊隨後一根螺絲的傅宣燎抬起頭,就看見時濛恢複了蹲姿,正低頭看放在地上的保溫袋。
明明說了是給帶他的,他卻隻是看著,明明好奇裡麵是什麼,卻連拉鏈都沒有碰一下。
傅宣燎心臟狠狠一揪。很久以前,很多時候,時濛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旁觀著,想要也不敢說。
明明這些本來就屬於他。
傅宣燎站起來,走過去,把保溫袋連同時濛的視線一起提到桌麵上,三下五除二打開,把裡頭的食物依次拿出來擺在桌上。
“是李姨和方姨給你準備的熟食。”他說明道,“車裡沒開暖氣,裡頭的冰袋也沒化,放微波爐解凍就能吃。”
說著把另一隻鼓囊囊的包拿起來“這些是你的秋冬衣物,家裡能穿的都拿來了。”
時濛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放回食物上,仿佛沒聽出傅宣燎口中的“家”指的是他們同居過的傅家。
遭遇冷待,傅宣燎也不氣餒,問“畫架打算放在哪裡?”
根據時濛的眼神指示,傅宣燎將畫架抬到了客廳靠近陽台的位置。
陽台朝南,想必日間采光不錯。給畫架調整到了一個既光線充足又不至被迎麵暴曬的位置,傅宣燎滿意地直起腰,無意中瞥見擺在窗台上的一隻印著卡通兔子的保溫桶,還有裡麵放著的牛肉乾,
想起李碧菡曾說過時濛小時候喜歡這些,傅宣燎不禁勾唇,心想他果然沒有變。
對一件事的記憶經驗在於對兩個意象的比較,過去的時濛用每天看同樣的動畫片、吃同樣的東西表達喜歡,現在的時濛用眼神、用行動表達在乎,不同的時空仿佛發生了某種相互作用,讓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怎麼可以才發現,他其實一直都這麼可愛。
為了拖延,傅宣燎待在衛生間,足足把手洗了三遍。
等他出來,聞到食物的香味,抬腕看表,忽而意識到已是晚餐時間。
這裡的廚房是開放式,一抹高挑清瘦的背影在灶台前來回忙碌,令傅宣燎不由得駐足。
待到時濛托著盤子轉過身來,他才匆忙收回視線,欠身拿起剛才組裝畫架的過程中隨手丟在椅子上的外套,挽在臂彎。
“那我就先……”
“吃嗎?”
並非出自真心的一句話被兩個字打斷,傅宣燎近乎驚喜地抬頭看著時濛,後者同樣看著他,隻是依舊沒什麼表情。
時濛舉了舉手中的盤子,又問了一遍“吃嗎?”
雖然被昨天的百口莫辯弄得心有餘悸,可麵對時濛的邀請,傅宣燎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晚餐是昨天剩下的餃子,又切了剛從保溫袋裡拿出來的一塊鹵牛肉,剩下的放在玻璃碗裡,封蓋送入冰箱保存。
待發現自己盤子裡的餃子比時濛盤子裡的多,傅宣燎後知後覺意識到被留下吃飯隻是因為自己幫忙捎帶物資,隻是時濛表達感謝的方式。
這場景意外地和去年除夕在傅家的場景重合,想到時濛把僅剩的兩顆雞蛋都打在他的碗裡,意在把珍貴的東西留給珍視的人,傅宣燎失落之餘,更有一種酸酸漲漲的懷念潮水般地漫上來。
他拿了乾淨的筷子把餃子夾回時濛碗裡,理由是“我不餓,吃不了這麼多。”
又發自內心地稱讚“做的很好吃,賣相也好。你連麵條都煮得比我好。”
多半是嫌麻煩,時濛沒有推拒。
吃完餃子,傅宣燎主動站起來收拾盤子。廚房安了洗碗機,用手機上網查了使用方法,把鍋碗瓢盆一應丟進去,按了啟動鍵,傅宣燎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見時濛就站在離料理台不遠處的島台旁,擺弄上麵的咖啡機。
垂首的姿勢讓他藏在毛衣領口裡的脖頸露出來一截,白皙的,纖細的,傅宣燎曾暴力掐捏過,也吻過無數次的。
應該隻親吻的,他這麼好,怎麼會有人舍得對他不好?
傅宣燎在心裡反複地、無聲地質問自己。
就在上前抱住這具單薄身體的衝動即將攀至頂峰之際,他看見時濛扭頭,舉著咖啡杯,仍是那道清冷的聲音“喝嗎?”
傅宣燎不假思索“喝。”
得到肯定的回答,時濛先是怔了下,而後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很淺的笑。
其實他很少笑,或者說很少因為開心而笑。就像現在,他清楚地知道傅宣燎有備而來,懷揣著目的和計劃,說不定連他動搖的時機都計算得剛剛好。
可他已經輸過一次。
一次就夠了。
他不打算再給任何人任何可乘之機。
揚了揚手中的杯子,時濛看向傅宣燎,笑容冷漠而譏誚“你就不怕,我又在裡麵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