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十三年,冬夜凜冽,寒風刺骨。淮安府山陽縣的縣衙內,燈火通明,一場盛宴正在上演。知縣王伸漢,滿麵春風,正宴請一位特殊的客人——候補知縣李毓昌。李毓昌此次出差至此,不僅身負候補之職,更是嘉慶皇帝欽點的查賑官員,身份非同一般。
席間,觥籌交錯,王伸漢頻頻舉杯,向李毓昌敬酒。李毓昌盛情難卻,幾番推杯換盞後,不覺已是酩酊大醉。夜色漸深,宴席散去,李毓昌在隨從的攙扶下,踉蹌著回到了投宿的善緣庵。
一踏入房間,李毓昌便倒頭睡去,連衣物都未及脫下。然而,就在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時,善緣庵內突然傳出一聲驚恐的呼喊“來人啊!出人命了!”這突如其來的喊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驚醒了庵內的僧人和周邊的百姓。
眾人紛紛聚攏過來,隻見李毓昌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馬連升,正跪在主人的房間前,痛哭流涕。他們抬頭望去,隻見李毓昌竟吊在房梁上,已然氣絕身亡!這一幕,讓三個隨從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猜測是自殺,有人懷疑是他殺。幾個膽大的百姓,簇擁著李祥等人前往山陽縣衙報案。此事一出,山陽縣知縣王伸漢也是驚得目瞪口呆。他深知李毓昌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處理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王伸漢不敢怠慢,立即帶上幕僚、隨從和仵作,匆匆趕往善緣庵查勘現場。一場撲朔迷離的懸疑案件,就此拉開了序幕。
在嘉慶十三年的深冬,一個陰雲密布的日子,一場懸疑重重的案件在江蘇淮安府悄悄展開。死者,李毓昌,一個來自山東即墨的三十七歲男子,正是當年新科進士中的一員。
明清時期,新科進士們的前程似錦,成績卓越者得以留在翰林院深造,稍遜一籌的則分配到中央各部院衙門,而其餘的大部分則走向地方,成為一縣之長,也就是知縣。李毓昌,正是這其中的一員,等待著成為“即用知縣”,一旦有知縣空缺,他便有機會走馬上任。
候補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實職就意味著沒有俸祿。但辦理差事,卻能獲得一些補貼,因此候補官員們總是搶著去辦差。而新科進士,更是各省爭相邀請的對象,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特殊關照。
李毓昌到江蘇候補不久,便迎來了他的第一份差事。那一年,蘇北地區暴雨連連,黃河決口,淮安一帶洪水肆虐,百姓流離失所,生命財產遭受巨大損失。嘉慶皇帝得知後,下令撥銀九萬九千兩用於賑濟災民。
銀子下撥到災區後,如何確保這些錢真正用到了災民身上,就需要有官員去監督、核查。嘉慶皇帝想到了李毓昌,這個年輕有為的新科進士,於是禦筆一揮,點他擔任山陽查賑官。
在淮安災區急需賑濟的關鍵時刻,朝廷的銀子終於下撥到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然而,這筆救命錢能否真正用到刀刃上,卻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於是,朝廷決定派遣一名得力官員前來監督、核查銀子的使用情況。嘉慶皇帝思來想去,最終禦筆一揮,點下了新科進士李毓昌的名字,任命他為山陽查賑官。
李毓昌一到山陽,便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作風。他多次婉拒各種應酬,選擇了清靜的善緣庵作為自己的居所,以便能夠專心投入到查賑工作中。他馬不停蹄地奔赴災區鄉村,實地調查受災情況,仔細核對人口,嚴格檢查資金的發放情況。他的認真和負責,贏得了百姓們的信任和尊敬。
就在李毓昌即將完成核查工作,準備返回省裡的時候,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死在了借宿的房間裡,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案件變得撲朔迷離,充滿了懸疑的色彩。
李毓昌的死,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另有隱情?這一切,都將成為一場懸疑重重的案件,等待著人們去揭開真相的麵紗。
在迷霧重重的李毓昌案中,報案的關鍵人物,同時也是那驚心動魄一幕的目擊者,正是李毓昌的三個長隨。那麼,何為長隨呢?
長隨,這個名字在明清時期的官場上流傳甚廣。表麵上看,他們是官員家的奴仆,但實際上與那些賣身為奴的家仆有著天壤之彆。長隨們有著明確的服務期限,並且享有人身自由,他們的身份更像現代的雇員,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家仆。通常,雇傭長隨的都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宦人家。
讀書人一旦踏上仕途,往往會發現書本上的知識並不能完全應對實際工作中的種種挑戰。就像李毓昌,當他踏入官場後,才發現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從稅賦錢糧的征收核銷,到司法刑獄的審判執行,再到官場上的交際應酬和日常穿戴言行,無一不是他需要儘快掌握的技能。
這時,長隨這個職業便應運而生。他們或許沒有讀過多少書,也沒有受過專業的教育,但他們深知官場上的種種規矩和門道。他們知道官員應該如何穿戴,如何言行得體;他們了解各個衙門的老爺們,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長隨們成為了一種特殊的職業,官場的許多秘密和門道都在他們這個群體中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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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對於那些剛剛踏入官場,尤其是被外派到地方任職的官員來說,長隨們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他們需要長隨們協助自己在陌生的轄區裡執行公務,監督政令的實施,控製官府的運行。長隨們代表著主子的意誌,在衙門間穿梭,展開各種應酬。老百姓和衙門的書吏、差役們往往會尊稱他們為“大爺”“二爺”,而官員們則常常親切地稱呼他們為“朋友”。
可以說,長隨與官員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依存的關係。長隨們離不開官員的庇護和賞識,而官員們也同樣離不開長隨們的協助和支持。正是這樣的關係,使得長隨們在李毓昌案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他們的證言和目擊經曆,無疑為揭開這起懸疑重重的案件了關鍵的線索。
在迷霧重重的李毓昌案中,有三個關鍵人物,他們是李毓昌的長隨——李祥、顧祥和馬連升。這三人不僅是李毓昌生前的得力助手,更是案件發生後的重要報案人。
早在北京時,李毓昌便雇用了自己的老鄉,來自山東聊城的馬連升作為長隨,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鄉情紐帶。而到了江蘇後,他又增雇了兩位江蘇長洲縣的長隨——李祥和顧祥。三人中,李祥年紀最大,經驗也最為豐富,因此在案件陳述中,他的言辭顯得尤為關鍵。
據李祥回憶,九月底,他們三人跟隨李毓昌來到山陽查賑,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他們一直在鄉下忙碌著核查工作。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李毓昌不幸染上了感冒,不得不在善緣庵臥床休息。進入十一月初,他的身體狀況似乎愈發糟糕,總是抱怨身體不適,心情也變得異常煩躁。
李祥察覺到主人神情恍惚,坐立不安,便提出要請醫生來診治。然而,李毓昌卻堅決拒絕了。十一月初六的晚上,李祥看到李毓昌的言語開始顛倒,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和馬連升勸說李毓昌早點休息,並表示願意在旁伺候。然而,李毓昌卻命令他們全部出去,不必伺候。
李祥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在李毓昌的堅持下離開了房間。然而,他始終無法安心,於是在門外徘徊。不久後,他聽到房間內傳來異樣的聲響,但當他推門而入時,卻發現李毓昌已經吊在房梁上,氣絕身亡了。
震驚之餘,李祥等人連忙呼救,但可惜已經晚了。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更無法理解李毓昌為何會突然自殺。在報案時,李祥根據自己的觀察和感受,認為李毓昌是因為有病在身,情緒失常,才在當天夜裡趕走了傭人,自己懸梁自儘的。
顧祥和馬連升兩位長隨也為李祥作證,他們表示主人確實是因病自尋短見,並無其他原因。三人一致表示,李毓昌在鄉下辦完事回城後,精神就出現了問題,總是說身體不好,心慌意亂,神思恍惚。十一月初六晚上,他的言語更加顛倒,讓人無法理解。
在山陽縣的衙門裡,知縣王伸漢親自進行了驗屍。他仔細聽取了李祥等人的證詞,深思熟慮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李毓昌是懸梁自儘的。對於這個判斷,王伸漢並無絲毫懷疑,於是他迅速將案情整理成報告,遞給了同城而居的淮安知府王轂。
淮安知府王轂,作為一府之長,對這樣的案件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他親自前往現場進行勘驗,經過一番仔細的調查,他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李毓昌確實是自殺身亡。
既然案發地的府、縣兩級官員都一致認定李毓昌是自殺,而且還有他的三個長隨作為證人,這起案件似乎已經沒有太多懸念。於是,它很快就被當作定案,進入了正常的司法程序,一級級上報到了刑部。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起案件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一股莫名的寒意卻悄然在每個人的心頭升起。李毓昌的死,真的隻是簡單的自殺嗎?還是其中隱藏著更深的秘密?這一切,都將成為接下來懸疑重重的調查之旅的。
江蘇巡撫汪日章上報的關於李毓昌案的題本,被慎重地保留了下來。這份題本詳細描繪了李毓昌自縊的場景及整個事件的經過,可謂是此案的第一個版本,為我們揭開了這起懸疑案件的冰山一角。
題本中詳細記載“勘查善緣庵,從大門進入,可見朝南正屋三間,東首又有朝南的客屋三間。而那位已故的委員李毓昌,正是在西首的房內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麵朝西方,背對著東方,兩腳站立在床上,用一條藍綢腰帶將自己縊於房梁之上。經過勘查,我們發現梁木上留有灰塵滾亂的痕跡,從梁木到床麵的高度為六尺九寸,而床板離地麵的高度則為一尺八寸。勘查結束後,我們下令將屍體平放在地麵上,當眾依法進行檢驗。據仵作李標報告,已死的委員李毓昌,年僅三十七歲。他仰麵躺著,兩眼緊閉,口微張,舌頭伸出二分,咽喉下有一道縊痕,從兩耳根起,斜入發際,長約七寸,深三分,寬五分,呈青紅色。他的兩手微微握拳,手心、十指、指肚、指甲縫中,都呈現出墜青之色。這一切跡象都表明,李毓昌確實是生前自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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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刑部認可這份報告,李毓昌案基本上就會塵埃落定,按照這個版本被載入史冊。然而,就在這個故事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另一條線索悄然浮現——那就是李毓昌家人的反應。對於李毓昌的“暴斃”,李家人究竟會如何看待呢?
在山東的一個偏遠農村,李家世代務農,過著平凡而樸實的生活。李毓昌,這個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讀書人,就像一顆璀璨的星星,在家族中熠熠生輝。他憑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華,成功考中進士,成為了全家人的驕傲。
然而,當李毓昌暴斃的消息傳回山東即墨老家時,整個家族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家人們哭成一片,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對於他們來說,李毓昌不僅是家族的榮耀,更是他們心中的依靠和希望。
在這個家庭中,李毓昌幾乎沒有得到過任何政治上的幫助。他憑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華,一步步走上了仕途。而現在,即使他已經離世,家人們也無法為他任何政治上的支持。他們隻能默默承受著失去親人的痛苦和無助。
在這個關鍵時刻,李家的族叔李泰清站了出來。他是一名武秀才,雖然不像文舉那樣備受重視,但也算是有過一些見識的人。他是除了李毓昌之外,李家唯一一個能夠出來做點事情的人。
李泰清在得知侄兒李毓昌的死訊後,立刻從山東出發,前往江蘇探望並料理侄兒的後事。他代表著李家,帶著悲痛和決心,踏上了前往山陽縣的旅程。
山陽縣的知縣王伸漢,見李泰清遠道而來,為侄兒料理後事,便顯得格外熱情。他周到地安排李泰清的食宿,忙前忙後,生怕有什麼疏漏。李泰清對王伸漢的這份熱心與幫忙,心中感激不已。
王伸漢早已將李毓昌的遺體整理得井井有條,李泰清則忙著收拾侄兒的行李遺物,準備扶柩返鄉。三人長隨見主人已逝,雇傭關係自然終止。馬連升是山東人,對李毓昌感情深厚,決定扶著舊主人的棺木一同返回老家。而李祥與顧祥則計劃在料理完後事後,前往蘇南另謀生路。王伸漢得知後,慷慨地寫下推薦信,推薦他們到自己在蘇南的兩位朋友處當差。
在離開山陽縣之前,李泰清代表李毓昌的親屬,親筆寫下具結書“生侄毓昌在淮因病自縊身死,已蒙驗明,並無彆故。今生情願率仆馬連升等將侄棺柩,搬回原籍埋葬。”字字句句,都透露著他對侄兒離世的悲痛與無奈。
王伸漢親自前來送行,並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作為慰問金送給李泰清。這份厚禮讓李泰清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但盛情難卻,他最終收下了這份心意。
臨行前,王伸漢還特意囑托李泰清“死者入土為安,應早日安葬,以慰逝魂。”李泰清心中感動不已,他深知這是王伸漢對侄兒的最後一份關懷。於是,他鄭重地承諾,一定會將侄兒的遺體安全護送回山東老家,讓他入土為安。
隨後,李泰清便帶著侄兒的棺木和行李遺物,踏上了返回山東的旅程。馬連升也辭彆了王伸漢,自謀生計去了。而李祥與顧祥則帶著王伸漢的推薦信,踏上了前往蘇南的新征程。
日子在平靜中緩緩流淌,仿佛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然而,就在某個不起眼的清晨,李泰清在細心整理李毓昌的遺物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本書裡夾著半張皺巴巴的草稿紙。他輕輕拾起,目光隨即凝固在了紙上。
那半張紙上,字跡淩亂卻清晰可辨“山陽知縣冒賑,以利啖毓昌,毓昌不敢受,恐負天子。”每一個字都如同重磅炸彈,在李泰清心中激起千層巨浪。他的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擊中,一片混沌。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侄子的死,似乎並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
李泰清急忙將這個驚人的發現告訴了家人。李毓昌的遺孀林氏,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臉色也變得蒼白。她突然回想起了一個曾被忽略的細節。那天,她在整理丈夫的衣物時,曾在一件長衫的衣襟上發現了一處深色的汙漬。她當時並未多想,隻是隨手拿去清洗。然而,當那塊汙漬被洗掉後,洗衣服的水卻變成了觸目驚心的赤紅色,還散發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血腥味。
這個細節與草稿紙上的內容相互印證,讓李家人開始懷疑李毓昌的死因是否另有隱情。他們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同時也夾雜著對真相的渴望。難道侄子的死,真的與那份草稿紙上的內容有關?
李泰清之前赴山陽縣為李毓昌料理後事時,侄子的遺體已被王伸漢知縣先行裝殮。當時,李泰清隻是匆匆瞥了一眼侄子的臉龐,見其臉色慘白,心中悲痛欲絕,便未再細究。然而,如今李家人對李毓昌的死因產生了懷疑,眾人齊聚一堂商議對策。在林氏的同意下,他們決定開棺驗屍,以查明真相。
當棺木被緩緩打開,露出李毓昌尚未腐爛的屍體時,眾人驚見他的麵色鐵青,異常詭異。他們小心翼翼地用銀針刺入屍身,拔出時,銀針竟已變得漆黑。這一發現震驚了所有人,顯然,李毓昌生前曾中過劇毒,他的死並非簡單的懸梁自儘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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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人意識到,李毓昌的死與他正在調查的賑災問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背後很可能涉及到江蘇的某些官員。因此,他們深知如果按照傳統的申冤程序,一級一級地向官府告狀,將會麵臨巨大的官場阻力。
經過深思熟慮,李家決定采取更為直接的方式——由李泰清代表大家前往北京告禦狀。在清朝,司法申訴程序允許當事人越級告狀,甚至可以直接到北京告狀,這種方式被稱為“京控”。當人們對地方官府的司法公正失去信心時,便可以選擇這種方式來尋求正義。都察院和五城兵馬司都是接受京控案件的機構。
於是,李泰清肩負著為李毓昌申冤的重任,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艱難旅程。他心中充滿了堅定與決心,誓要揭開這起懸疑案件的真相,為侄子討回公道。
嘉慶十四年五月初,陽光透過雲層,灑在繁忙的北京城上。在這喧囂的都市中,李泰清的身影顯得尤為堅定。他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了這座權力的中心,為了侄兒李毓昌的離奇死亡尋求公道。
考慮到李毓昌生前的官員身份,李泰清選擇了向都察院遞交訴狀。這個機構,是清朝官府內部的監察重地,肩負著糾正官員行為、維護政府廉潔的重要職責。李毓昌作為現任官員,竟然暴斃身亡,且生前疑似身中劇毒,這無疑是都察院必須介入的大案。
都察院的官員們接到訴狀後,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他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處理不當,將會引發軒然大波。於是,幾位負責人商議後,決定直接將案子呈報給嘉慶皇帝,請他聖裁。
五月十二日,都察院將李毓昌案如實奏報給了嘉慶皇帝。此時的嘉慶皇帝,正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君主。他繼承的江山雖然已顯疲態,但他依然懷揣著振興國家的夢想。官員辦事效率低下、財政窘迫、吏治腐敗,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他渴望找到根源,扭轉乾坤。
在思考中,嘉慶皇帝得出了結論朝廷的法製與製度本身是健全的,康雍乾盛世便是在這套體製上取得的輝煌。如今問題的根源,在於官員們喪失了清正廉潔的作風,喪失了實乾進取的鬥誌,以權謀私,貪汙腐化。這一切,都源於官員們思想的墮落。
而就在這時,都察院呈遞上來的李毓昌案,無疑為嘉慶皇帝了一個絕佳的契機。他憤怒地閱讀著訴狀,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他決定,要將此案樹立成反腐敗運動的一麵旗幟,借此整頓朝綱,重振國家雄風!
這意味著,李毓昌案即將成為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
嘉慶十四年五月底,紫禁城的宮牆內,一道莊嚴的聖旨猶如破曉的曙光,劃破了朝野的寧靜。嘉慶皇帝在聖旨中鄭重指出,李毓昌案非同小可,事關朝廷職官之死,此案“疑竇甚多,必有冤抑”。
皇帝的疑慮如同濃霧籠罩在朝野之上,他犀利地指出了三大疑點。
其一,至今他仍未見到關於江蘇候補知縣李毓昌自縊身亡的官方報告。這份沉默與輕視,仿佛是對一個朝廷命官的莫大侮辱。人命關天,官府如此漠視,不是喪儘天良,便是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二,李毓昌若有自殺之心,又為何會在當晚參加酒宴?這一舉動,在情理上顯得極為矛盾,令人費解。
其三,李毓昌死後,山陽縣知縣竟然贈予迎喪親屬一百五十兩白銀,這數額之巨,遠超正常人際往來,實在令人懷疑。
更為蹊蹺的是,當地官府還妥善安排了李毓昌的兩個長隨,將他們分彆推薦給江蘇省內的實職官員當差。這種對暴斃同僚奴仆的厚待,更是令人心生疑慮。
朝野上下,無不為這三大疑點所震撼。李毓昌案,如同一道懸而未決的謎題,牽動著無數人的心弦。在這波詭雲譎的朝政之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李毓昌的死,又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冤屈?
在嘉慶皇帝的眼中,李毓昌的離奇死亡與山陽縣賑災實況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洞察世事地指出“此案或許是因為李毓昌奉命巡查賑災,嚴謹核查過程中發現了舞弊現象,以至於山陽縣官員認為他會向上揭發,進而設計害死了他以掩蓋真相,目前還不能確定。”
為查明真相,嘉慶皇帝下達了雷霆般的旨意
首先,他責令山東巡撫吉綸迅速將李毓昌的靈柩轉運至省城濟南,並指派精明乾練的官員對其進行詳細的驗屍複檢,務必據實上報。
其次,他又命令兩江總督鐵保火速傳喚李毓昌生前的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接受審訊,一旦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立刻將山陽縣知縣及淮安知府停職查辦,並押送至濟南一同受審。
最後,嘉慶皇帝在聖旨結尾處嚴正警告所有相關官員,務必公正無私地處理此案,否則必將嚴懲不貸。
隨著嘉慶皇帝親自督辦李毓昌案的核查工作,江蘇省頓時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畢竟,此案發生在江蘇境內,此前江蘇各級官府已經完成了初步審理,並將李毓昌自殺身亡的結論上報朝廷。假如複核結果顯示李毓昌並非自縊身亡,那麼原先做出錯誤結論的官員都將麵臨嚴厲的問責。因此,江蘇省自上而下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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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執掌江蘇省乃至江南地區的頂頭上司,乃是名聲在外的兩江總督鐵保。鐵保,一個來自滿洲正黃旗貴族家庭的英才,年紀輕輕便在科舉道路上嶄露頭角,二十歲就躍入進士行列,此後仕途亨通,先後擔任過副都統、侍郎、山東巡撫、漕運總督等要職。早年間的鐵保,以其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卓越的領導才能備受敬仰。
然而,李毓昌案發生的那一年,鐵保已步入五十七歲的晚年,人生進入了夕陽之秋。對於這位耆宿而言,追求功名成就已然不是首要目標,更多的是期盼能在餘生享受寧靜的退休生活。因此,鐵保對待政務的態度逐漸變得寬鬆疏懶,不再是昔日那個兢兢業業的鐵腕總督。
此外,鐵保還是一位享譽清朝的書法大家,他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被投入到研習書法、浸淫經典之中,對於日常的行政事務則是能簡則簡,仿佛完全放權給下屬,成了個悠閒的“閒雲野鶴”。近幾年來,兩江地區頻發治理不當的事件,鐵保也因此多次遭到嘉慶皇帝的責備。雖然鐵保也曾多次表示悔過,但實際上仍舊固守己見,對政務懈怠不改,這使得兩江地區的種種問題更加撲朔迷離,也為李毓昌案的後續發展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懸疑麵紗。
在李毓昌這個名字背後,鐵保總督其實有著深深的淵源。十三年前,身為山東鄉試主考官的鐵保慧眼識珠,親手選拔了李毓昌為舉人,從此,李毓昌成為了鐵保門下的得意門生。當李毓昌赴江蘇候補知縣之職時,特意攜帶門生之儀拜訪了恩師鐵保。
數月之後,鐵保聽聞李毓昌意外自縊身亡,雖然感到詫異,但他並未對此事進行深入追究。直至接到聖旨,鐵保不敢有絲毫懈怠,親自前往淮安,對相關人員進行了提審首先是山陽縣知縣王伸漢,還有跟隨李毓昌的隨從胡太,負責驗屍的仵作李標,以及事發地善緣庵的僧人源福。
這四人口徑一致,堅稱親眼見證了李毓昌確實是自縊而死,並無中毒跡象。鐵保得到了這個看似合理的結論,自覺已儘職儘責地完成了皇帝交付的嚴查使命,便滿意地返回了總督府。
而對於李毓昌案中至關重要的三位隨從,鐵保僅淡淡地詢問了他們的去向,得知他們早已各奔東西,難以聯絡後,鐵保便放棄了尋找。實際上,鐵保沒有深入徹查此案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於,被懷疑涉案的山陽縣知縣王伸漢與淮安知府王轂,恰恰都是他曾經舉薦的官員。潛意識裡,鐵保不願相信自己的門生和舉薦之人會與此案有染,因此,他選擇了淺嘗輒止,不再深究。
在大清朝的疆域版圖中,淮安府及轄下的山陽縣堪稱蘇北的戰略要地,這裡是京杭大運河與淮河的交彙之所,更是漕運總督府與河道總督府的駐蹕之地,地位舉足輕重。在這片土地上,淮安知府與山陽縣知縣無疑是朝廷重點關注的“要缺”職位,人選必須由兩江總督在江蘇在職官員中遴選,推薦那些品行優良、經驗豐富且業績斐然的官員擔當重任。